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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体记》67 - 68

2018-10-13 09:01:28

第六十七章、瞳中人影

  人说陈酒最醉人,以此形容霍锦儿也不为过。

  她多年来一直是小姑独处,守身如玉,便如深埋的女儿红;此番情壶初开,那种香醇的迷人气韵,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而我与她之间的年龄差异,以及名分攸关所成的畸恋,却约制着她,使她的心怀始终未能尽然放开,以致她分明情欲高燎、欲罢不能,却矜持推拒,其羞若哀,那番滋味更是教人深深陶醉。

  她平日行事,可谓沉稳从容而不失机变,在男女接触方面,却拙于应对,涩如少女,相比之下,我虽年少,却是老练多了,控驭之间,大有调狎新人之趣。

  一时间,我完全沉溺于她这矛盾纠葛的异样风情中了。

  两人暂分后,都是一阵气喘,我抚弄着她软突突的奇美雪乳,带着几分迷醉的张狂,道:「锦儿,你这里……真是堪称天生尤物啊。」

  她羞不能应,悄然把我的手儿推开,将分敞的衣襟掩上。

  「那儿不能碰的,一碰就……」

  在我怀中,我摸着她的手儿,她仰躺着,情眸如醉,出神半晌,向我吐露了一段少女的忧愁,内中更牵涉到了乳山派的隐痛。

  乳山派弟子长年以胸口为命门修练,造成了两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一是女弟子们的胸峰之胜,与寻常女子相比,格外丰耸;二是,命门重地,呵护精养之下,致使乳波加倍敏感。

  关于乳山派命门这些隐事,随着乳山弟子行走江湖多了,渐渐的变得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乳山派的「乳山」二字本为地名,却被江湖上有好事者,戏称女弟子们胸前的「乳山」才是其门派之名真正的来历。以讹传讹之下,使得乳山派变成江湖人口中极香艳的门派。

  若仅是众人口风戏传之语,只当玩笑听听,倒也罢了,偏有那不良之徒,专朝乳山女弟子下手,乳山命门成了极大短处,不仅成了受制于敌的破绽,更成了敌人手中狎亵驯服的利器。乳山女弟子陷身于敌后,许多成了淫荡女子,于是乳山派「以女色事人」之名大盛,被引为乳山派之耻。

  在乳山长大的霍锦儿,对叛逃变节的同门,深以为耻,同时内心深埋恐惧,虽然从未向谁提起,却一直活在此事所成的阴影中。出关后,既恐遭贼人侵犯,更怕一旦与男子结缘,亲近之下,把持不住,会被误认为淫荡女子。她至今孤身未嫁,有很大的原因是怯于接近男子,不料,左躲右逃,今日却……

  「却惨遭我手!」

  我听了既诧异又暗觉庆幸,打趣道:「难怪为你治个伤,也这般作难。」

  「若不是你……」她低头微声道:「我宁死也不愿让人替我疗伤的。」

  这是她第一次吐露情意,我听了心花怒放:「锦儿,你这话简直让我发狂啦,我以为……只有我在苦苦暗慕着你呢。」

  「我整整比你大一轮……」她欲言又羞,垂下了头,掠了掠散乱的发鬓,又鼓起勇气,抬起湿亮的羞眸:「你……怎么会喜欢上我的?」

  「我向来喜欢比我大些的女子……」我灼热的目光低头朝她瞧去,同时脑中忆想初见她的情形,彷佛又见她红裙闪摇的身影。昔时的漫不经心,今时的缠绵情热,愈发有种不能置信的不真实感:「何况,你与众不同……让人一见难忘。」

  「我哪里与众不同了?」她脸上虽现羞腆之色,眼眸却深幽幽的,欲盘究到底。

  我咳了一声,故意盯向她雪兔般酥乳,馋相毕露。被她掩紧的衣襟,方才又被我弄乱了,乳尖探头露脑,其上犹可见被我适才揉过的红痕。

  「呸!」

  她蓦地耳根通红,狠狠白了我一眼,忙转过身,将襟口掖紧。

  两人互吐心意,再加这么一逗,倒似将她心结打开了些,她脸上粉晕溢动,眉舒气展,较方纔的郁郁之态,又是一番明丽之韵。

  我心魂一荡,抬指碰触她颊边,还欲待言,忽听远处传来一长两短的啸声。

  「是三哥的啸声!」

  「不管他们!」

  「他们还没击溃敌人,这啸声召令我方结阵却敌,看来,此际双方还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唔,那怎么办,少夫人有何指示?」

  「你!别胡说了!」她羞恼道:「战势拖久了,咱们东府伤亡就会加重。」

  「走罢!」我嘴里虽逗她,已起身整束:「快穿好衣裳!」心下暗暗奇怪,天边已起晚霞,从我与她脱离战阵,至此足有半个多时辰,东府、雀使等各方齐出,怎地还未击败怨憎会?

  「你……你来帮我。」

  我微微一怔,不觉好笑,地上还挣扎着一个勉力起身的娇羞侠女呢。

  「我只擅长解衣,」我戏谑地将她扶坐而起,贴着她脸儿起腻:「穿衣则非我所长。」

  「世间男子……都像你这般似的么?」她低面咬唇,幽幽地翻来一眼,颇有指心问肺的郑重。

  「锦儿,我说着玩的。」我唬了一跳,起誓似的:「我……我是替女子穿衣的高手!」

  她抿嘴一笑,垂头道:「那还不快点呢!」

  如闻纶音妙旨,我忙不迭地提着血蚕衣围向她胸前,忽然发觉坐姿之下的她,胸前玉乳更是惊人,乳峰直直探出,有翘然奇秀之傲。我不禁伸出两掌托于她乳根下,轻轻抬弄,乳沉于手,丰硕充盈,那生命充实之美,让人心生感动。

  「不要闹了。」虽是这么说,她见我痴迷,垂下头,眼眸中温柔地洒下一片朦胧波光,半似含羞半似娇喜微微仰靠我怀,目迷神醉的,身儿软了下来,直到我越发放肆,她方急喘了几下,眉凝正色,又道:「停……停下!不能再闹了,咱们得加紧!」

  这临行前最后的流连,让人最是不舍,我贪恋片刻,正要替她系上抹胸,她忽然静了下来,凝目俯近,葱指点上我的染血左臂:「啊,少主,你这伤得怎样?」

  「一点外伤,并不碍事。」我侧看了一眼,心下也奇怪,我臂上手三里诸穴,皆受白衣僧指劲划伤,为何除了受时的疼痛与肌肤的外伤,尚能轻然如许?转而思及替锦儿疗伤的情形,愈感迷惘。

  世间道派林立,各有独得之秘,争斗中施予敌方的伤害,往往只有同门才能治愈,便如密宗门的真气最是特异,非密宗门人极难解救。

  我能「采」出白衣僧的气劲,莫非与他真是劳什子同门?或有什么「师友之缘」?

  「你别动!」凝思间,只听得霍锦儿柔声道:「我先帮你捋高袖子瞧瞧。」

  「不用……」

  我甩了甩臂膀,尚未说完,忽地一把抱起霍锦儿,飞越过所处的空旷之地,投入林中,跃身上树。

  「作什么?」

  「嘘,不要作声,有人朝这边掠来了。」我轻轻将她放落,拨开枝叶探头张望。

  「莫不是东府有人寻咱们?」霍锦儿急促而低声道。

  「不是的!」我道:「方向不对,来者是从官道那边赶过来的。」

  「哎呀!」霍锦儿微声惊叫,声音轻如在我耳边呵气:「我的衣裳尚未穿好。」

  我扭头一看,见她伤体站立不稳,一手紧紧攀扶着我一边肩臂,弱弱地软倚在我身后,那娇美的雪峰红蕾,从半掩的衣襟间跑出来,模样甚是「豪放」不拘,不禁微微一笑,一边倾听动静,一边将捏在手中的血嚣衣替她系上,匆匆掩好她中衣及外裳。这时,听到轻微迅捷的脚步声逼近,我回转头,发现数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适才我与锦儿逗留的林中空旷处,身手皆甚为矫健,其中一人游目环扫,道:「此地有人待过!」

  「刚才还有声息,溜得恁快!」

  「咱们快追!」

  「且住,这是什么?咦,地上还有血迹!」一人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件物事,拿在手上,凝目细看。那人眉目古峻,此时看清,正是吴七郎。

  「是七哥!」霍锦儿也看到了,随即面色一红,甚是扭捏:「该死,我的随身香囊被你慌手慌脚的弄掉啦。」

  我道:「他怎么来了,好像在追什么人?」

  「奇怪了,」霍锦儿细声解释:「那四个拿棒的短衣汉子,皆为临安城北『棒头帮』的人,原是咱们『贾家军』前锋精锐,七哥当年的手下;七哥专程去了趟城北,将他们召来帮忙。三哥与亢总管命他领着『棒头帮』人马留守贾府,他们……本应都留在贾府的。」

  说话间,吴七郎几人朝这边奔来,迅疾掠过我们树下;我抱着霍锦儿跃下,正欲追赶,忽地,身边掠过一阵轻风,我警觉四望,毫无发现,然而我感觉怀中的霍锦儿,却心跳走缓,头面软沉,昏迷了过去。

  「什么人?」我大惊止步,施展灵觉,游察四方,叱喝道:「隐身术!偷施暗算算什么,何不现身一见?」

  山风缓吹,四周毫无动静,我却有种被盯视之感。

  「我虽未动『隐形身』,但在你知觉之外,亦如隐形了。你不必寻我,我不欲骇人耳目,现只有一言相告!」

  果然有人发话了,其声飘忽游荡,彷佛山风入耳:「怨僧会那领头的和尚,身上怀揣的碧玉珠,与你干系甚大,你须设法取获!」

  我满头雾水:「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听你的?」

  「因我知你乃神龙门弟子李丹!」那人峻声道:「切记!我去了!」

  「读灵者!」

  我失声惊唤,提神入微,忽然发现,路边一丛枝叶中,叶片成荫的其中一片树叶上,悬凝一滴露珠,宛如人的眼瞳,瞳中一道小小的人影,看着像是个少年的身形,转眼轻烟般远逝了。

  我独自怔了半晌,本以为自己功力大进,今非昔比,却不料连读灵者的衣角都摸不着,这也太让人泄气了!

  好在霍锦儿被我按捏人中弄醒,察后并无伤害,我心上略宽。

  「少主,刚才是怎么?」

  「没事,你伤体虚弱,一时昏迷了。」

  我心事起伏,朝吴七郎等人方向默默追去。

  途经一处狭道,蓦地,数道虎虎生风的棍棒挟劲而至,角度极为刁钻,我身前、身侧尽遭封袭,形如牢枷之困,来势迅猛,也不及分说,我拍出一掌,身子借劲反弹,向后滑飘丈外,数名短衣汉子举棒追来。

  「住手!」一道灰影身法最捷,斜窜而出,正欲扑击,忽见是我,忙出声喝阻,道:「少主!你怎会在此?」

  原来却是吴七郎,他们几人约莫是听到了后方动静,返身伏击于此。

  几名短衣汉子听了七郎招呼,都吃了一惊,齐收了棒,躬身行礼,道:「参见少主!」几人动作忙而不乱,虽执礼甚恭,却气度从容,脸上并无卑色,直目望来的目光,更透着犀利干练。

  吴七郎望向我怀中,目光闪烁不定:「果然是十妹?十妹她……怎么了?」

  我低头向怀中瞧了一眼,方才好端端的霍锦儿,此际又「昏迷不醒」了,不觉暗下好笑,道:「霍姨受了伤,现在伤势算是稳住了,并无大碍。」顿了顿,举头直视,道:「七郎,你们忙乎乎的在追什么人?」

  吴七郎面露惭色,道:「少主……属下失责,竟让府中一位仆妇将少夫人劫去了!」

  我失声道:「小渔?」

  吴七郎点头,愧色更浓,道:「正是。听说那仆妇是照料园中花草的,宿于少主生母院中,她借着送新摘鲜花,进入新房,谁也没想到,她会暗暗将少夫人挟持出府,我们听到消息后,一路追到前边官道,入了天门山这片林子,却失去了她们踪影。」

  我听了,不由怔住。

  秘室寻石之后,连护法在贾府的使命算是了结了,我本以为她会悄无声息地离去,没料到,临末了她竟会来上这么一手!她与陆家本有仇隙,那是不错,但她竟趁贾府忙乱的时候对小渔出手,那么表示她心中早打定主意,要与我彻底决裂了!

  想到这里,我心下不禁隐隐刺痛,转而又想:「她掠走小渔有何用意呢?嗯,想来因师姐被擒,她欲以小渔胁迫陆夫人,若能换回圣女,那自然是大功一件!所以,她才会押着小渔赶到这里,却不知师姐早已脱身了。」

  弄清了其中关节,我断然道:「七郎,你们全都随我来!」

  焦急与愤怒之下,我暗自沉思,不觉全力展动身法,真气浩荡不竭,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边,待自己醒察过来,不禁腆脸汗颜:锦儿不会笑我太过情急了吧?

  低头向怀中看去时,忽觉腰边一道微微的掐痛,霍锦儿兀自垂面藏在我怀中,其声微不可闻:「快去!」

  不知她是不欲被七郎等人跟上来呢,还是心切小渔,但那娇昵之音让我心中一阵甜醉,当下更不迟疑,不一时掠至天门山口。

  眼前漫泱泱的战势,让我大为吃惊:人数众多的东府一方,虽将怨僧会团团围住,却居于守势;被困的怨僧会一方,群声亢叫,势如颠狂,奋力扑击,看来,不须多久,围阵便要告破。

  以东府众人、雀使门下与全真、师姐、青袍人的合力,应是大占上风才对,怎会至此?

  「少主,怨憎会情形有异。」霍锦儿在我怀中翻转身子,探头张望,道:「那千人魔布置的召唤生灵术法,原来召唤的却是贞苦士与冤士自身!此乃令人神智亢奋、不忌伤身的迷魂邪法!」

  迷魂?我微微一怔,此法与那迷魂酥风散,皆与心魂有关,怨僧会定然有专研此道的高手,会不会便是那白衣僧呢?天下修道者,以真气元丹修练为主的阶段一过,莫有不叩问心魂的,举世皆名的所谓「元神出窍」,便是众多修练者罕能跨越的难关。道门各派,苦究心魂的不少,但能以心魂成术的却可谓凤毛麟角,在这方面,我们神龙门的离魂附体术涉及虽浅,好歹勉强可以算上一个。而怨僧会的两种术药,均基于心魂见功,实属罕见。

  「有何法子,能破此邪法?」

  我低头问道,臂上传来那肉乎乎的丰腻身子一波一波的扭动感,让我很是享受,而更让我欣喜的是,她好像很习惯在我怀中待着哩!

  「看情形,此法乃术药合一而成,若非知其根底,极难破解!」

  霍锦儿似乎看到我脸上异样,说话间眼风含嗔,身子也不再动弹了。

  我投目场中,细瞧之下,才发现全真此前伤亡惨重,均在左边一处林边休整,并未参与战斗,解道枢这狡猾的老道士居然在好整以暇地运功疗伤。师姐与青袍人本是半个局外人,分别守于全真道士与陆幽盟旁边,虽也迎敌,却未尽全力,想来两人皆意在白衣僧与渡劫石,互有顾忌之下,均保存实力,待机而动,真正与怨憎会对抗的只有东府与雀使门下。

  乌合而集的东府人马,能有这样的战力,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欣慰之余,我却有种错当冤大头的感觉。

  喊杀声中,人影相错,战局混乱,一时也未寻见连护法与陆小渔身影,我不禁又是焦急又感踌躇:「怎么办?难道任由东府陪这些失去理智的狂人斗下去,徒增伤亡?」

  此番一去一回,我心境已大为不同。忽然与霍锦儿突破男女界限,得以亲近,此刻玉人又无大恙,温香在抱,我心意甜足,丝毫提不起杀意,只觉眼前场面乱糟糟的,彷佛离自己极为生疏遥远。再者,陆小渔被劫,下落未明,更是无心与敌纠缠。

  只是,眼前情势如此,想要收手,却也极难。

  踌躇间,我脑际浮现白衣僧飘然离去的样子,又想起读灵者的话,心中纠葛愈发难明难解。

  「少主!」

  这时,身后风动,却是吴七郎等人赶到了。

  吴七郎默望片刻,缓缓走近我身后,低声道:「属下听说怨僧会有『隐、毒、狂』几大杀阵,看来这便是『狂』阵了。三哥约束众人三五成阵,布成龟形守势,那是不欲过多伤亡,并非处于劣势、全无还手之力!」

  我看向场中,微微点头,心道:「宋恣他们不欲吴七郎、吴刚兄弟相攻相残,没让吴七郎赶来,却是错了,若有吴七郎在,或许蝙蝠、小狂蜂不致误入毒瘴。」

  忖思间,只觉身后一阵悄静,吴七郎执于手中的长剑,在我身侧微微挑颤,剑刃反射天边金黄的光芒,不知为何,我有一瞬竟陷入敌我难分的昏眩迷思,不敢轻妄一动。我暗暗运起天眼术,将目光绕向后方一瞧,心神不由一震:「他瞧向锦儿的眼神怎地如此反常?」当下却无暇细究,道:「咱们且杀进去,先与宋恣等人会合再说!」

  「是!」

  几人均见过我施展功力,自然不会小瞧于我,但因我怀中抱有一人,他们几个还是将我当作须守护的对象,紧紧围护在核心。

  吴七郎在前开路,五名执棒的短衣汉子分随左右及后方,众人呈两头露尖的小舟状向战阵内快速接进。吴七郎剑式刚猛凌厉,正适冲锋,几名短衣汉子,棒法强悍,互相配合间又不失矫健奇变,单人战力也仅略逊于宋恣、关西魔等几位东府头领而已,我见了不由暗赞:「昔年『贾家军』精锐之名,果然无虚啊!」

  初时还算顺利,待深进丈许,敌势愈强。在迷魂术催驱下,贞苦士们如醉似狂,群蛾扑火般,伤之不能使其挫,击之不能使其退,极难对付。激昂入迷中,许多贞苦士竟然做出以身躯直迎剑刃的蠢举,但也生发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古怪战法——有的驭器为牵引,举身作飞鸟扑击;有的推拥同伴为盾,伺机偷袭;至于半途变招,其反应迅捷,更胜过常人多倍。

  七郎遭数名贞苦士夹阻,一时前进不能,我喝叫他让开一侧,闪步突前,发掌击敌,却如推波击浪,敌退而复返,甚是难缠。眼见敌众纷纷,连下方的腿脚也是密密麻麻,层层迭迭,我心中一动,默运玄功,一道道气箭由地底穿出,敌众齐声痛叫,跳脚不定,一时人群大乱,我趁势以庞大的气劲与拟念配合,掌劲席卷处,下盘不稳的众敌轻如纸兵草马,散溃倾倒一片。

  斗至身热,我精神振奋,飞步窜前,抢位争势,掌劲一波接一波,前起后拥,前压之势如排山推浪,所经之处,没了敌手的东府人众,纷纷附随,小舟翻成大浪,将像一块巨幕般如粥沸腾的战阵掀开一角,倒卷而回。

  「少主!」

  高处遥观指挥的宋恣察觉这边情势有变,回头望见我,遥声招呼。

  「啊,少主在哪?」

  「在那边,好像领吴七郎等援军来了!」

  「少主!少主——!」

  东府人众听见少主亲临,又见这边战局迅速推进的势头,以为我率众来援,都是士气大振,齐声吶喊。

  这声浪与激动立时传遍东府各方向人马,众人高声酣战,奋力猛进,一时气势如虹,沛不可挡,在势头上压过了敌方。

  局面变了,东府的攻势被点燃,打乱了宋恣暂避敌锋的布置,也不知是好是坏。

  敌方见苗头不对,当即有不少高手扑向我这边拦截。

  「噗!」

  前方远处,阵中酣战的吴刚,百忙中回望,忽遥发一剑,剑气与我的掌劲两强相遇,破气声怪异地闷响了一下,我掌臂受他气劲钻锥,陡觉一股刺痛。眼前闪来一名贞苦士,我无暇细看,闪避之余,窥其来势,只匆急地一掌印向他腰侧。指掌方触,那人腰肢腻滑,缩避还算麻利,加上我刺痛中吐劲不足,这一猛击直似拍推,即便如此,那贞苦士也不能受,身子被我的掌力远远送上了高空。

  我抬目追望,不禁一惊:乖乖的娘,我道是哪个如此腰软,竟是我的丈母娘陆夫人!若非受了吴刚剑气,这一掌还不把她给拍死了?

  眼见陆夫人便要落于枪剑阵中,总算她反应极快,香足于枪头借劲一踏,凌空翻回,裙衣像倒开的油伞般,滑落腿根,修长丰润的两只森白大腿袒露无遗,连圆瓜状的两瓣玉臀也半隐半现,她犹自不觉,凛凛然挺剑飞扑而至。

  我又好气又好笑,无心与她缠斗,让过来势,掌运柔劲,一蕴一放间,将她远远送出了事,正在这时,突觉前方潜劲汹涌,当是高手逼临,我急运真力,推掌攻去,气劲交击,我周身大震,敌劲漫涌,无止无休,似无止境。我真气腾然高拔,顶发皆扬,口中喝念一声,正欲死力相拚,敌劲倏然潜收,消无踪影。

  我内盈外空,整个人险些向前栽倒,心觉震骇,投目看去,却是师姐梨涡微现的一笑。

  原来临近全真群道所在,师姐见我领人赶来,大发神威,将身前敌人远远迫退,以作接应,不料,忙中误认,致使我却与她换了一招。

  想起小白遭遇,我忙低头向怀中霍锦儿望去,见她安好如故,方舒了口气。想来,我是出于误击,师姐却是明知故意,以功力相试,故此留了余地。

  我心中苦笑,正待招呼,身前又扑来数敌,退敌之后,再望去时,只见师姐已翩然转身,收掌退回,众声嚷嚷中,我生生被她调戏了一回,竟连一句话也与她搭不上,也只能是咬牙暗恨了。

  不须一刻,我率人清除前方障碍,与休整的全真道士会合。隔着人群,遥见胡氏与贾似道母子俩拉拉拽拽,似有争执,胡氏打了贾似道一个耳光,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披头散发的,张口呼喊什么,酣战声中却是听不清。

  胡氏见了我,跄步奔动,扬臂让我近前,这时,不知从哪飞来一道暗器,忽然击中了胡氏肩胸,她「啊」的一叫,仰身栽倒于地。

  我飞身窜前,见霍锦儿的侍婢也在全真道士的防圈内,顺手将锦儿交由她们照护,回转身,胡氏已被贾似道扶坐而起,肩胸交接处血流涓涓,她却浑然不顾,挺着气,朝我道:「快,筠儿……让大家都罢手,不要多造杀孽了……」

  「娘!」贾似道手忙脚乱地摀住她胸上伤口,道:「你受伤极重,快别说话了,眼下混乱,谁也管不了——快来人,帮老太太治伤!」

  胡氏不理会自身伤势,固执地央求:「筠儿,听话,快让大伙儿住手,东府那头会听你的……」

  贾似道眸中闪露愤恨之色:「今日不将这帮贼人除灭,后患无穷!」

  胡氏回头厉声道:「你……非要逼死娘不可么?」她吁喘着,定定盯了自己的儿子,直至将贾似道瞧得垂低了头,她嘴角蠕动作颤,终也说不出其它狠话,转头又来望我。

  胡氏头面身衣均狼狈缭乱,身经今日劫难,她浑身上下,已无丝毫安详尊贵之态,与乡间随处可遇的寻常妇人无异,但反倒显露出她本色的良善柔弱之美。我俯身靠近时,非常奇异地,脑中竟然泛起她胯间黑毛密布的画面,感觉极为荒唐。

  「老太太且先治伤……」

  我说了半句,不知如何安慰于她,她原是极为善良单纯的人,一生却辗转流离,身世淫秽不堪,让我涌起许多复杂怪异的思绪与感慨。纷乱中,我却瞬即下了决断,缓缓立起,提气一呼,声闻数里:「东府众人听着!全都罢手退后!」

  宋恣听了,发啸传令,东府众人齐声吶喊,由数人组成的一个个龟形阵,如长出许多长刺,向前猛力推进,人潮涌动前压,势如波浪。

  我几疑宋恣听错号令了,却见东府一阵强攻之后,渐次有序后撒,方知原是以攻掩退的章法。

  我正担心怨僧会一方不由控制,借机攻击,忽听敌方阵后一阵清亮尖锐的笛声,正是白衣僧旁边那胖大妇人吹起了竹笛,众贞苦士与冤士闻笛渐失狂躁,也都缓退。

  「少主,怎么?」

  宋恣飞身而下,掠至我身畔,喘道:「敌势虽凶,好在咱们顶住了,等敌方这阵疯劲过去,其势必颓!雀使也递话说,眼下须全力拖住敌人呢。」

  「哦?」我皱眉望向敌阵,道:「大伙伤亡如何?」

  「还好,这帮老油子倒没忘了当年防守的乌龟阵,咱们人又多,相互为援,伤亡并不重。」

  我点了点头,一边留意怨增会动静,一边低声吩咐道:「小渔被人挟持至此,此刻多半还在附近这片林中!速多抽调人手,分路探查,须得尽快把人找到!」我此刻最担心的是,连护法见了师姐后,小渔无可利用,处境反而更险。连护法与陆家有仇,天知道她疯起来,会干些什么。

  宋恣听后大惊,道;「少主,咱们是否这便退兵,先救少夫人再说?」东府的筹划大计,均仰赖小渔,她如今在东府诸人心目中,位分极重,只怕不下于我,万万容不得半点闪失,故宋恣才会如此紧张。

  我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命吴七郎与几名短衣汉子各领二十名东府旧属,分路探寻,并诫之以避开灭门瘴之法。提及这点时,我突然想起,连护法押着小渔,若是误踏灭门瘴就糟了!不过,连护法向来机警,又精熟用药之术,应该不至于。心下惴惴之余,也只能这么想了。

  吴七郎等在众人后方悄悄去后,我立即闭目提功,晋入灵境,知感铺展延伸,向林中追去。功力大进后,我灵觉倍加灵敏,感知的范围扩大许多,吴七郎等几拨人分路探寻,恰似为我伸展耳目,只须他们其中任何一拨人有何发现,招呼传信,我当可即刻赶去,比自己在林中没头瞎撞,有效得多。

  不料,全力提功之下,我的灵觉超乎所料;此际正值双方罢兵的短暂沉寂,干扰又小,我的知感不仅「越过」吴七郎众人,还在往外迅速扩张,意念越过无数林木乱草,不断穿越呼啸。

  知感无疆无界,遍寻林间无获,我心下反倒松了口气。

  知感浮游间,正不知所去多远,突然,我捕到东南方隐约有股「气云」,如雁阵行空般朝这边快速逼近。这种「气云」,往常只有在道法大战或是浩大法会上才能见到,乃聚集的修道高手齐施功力所致,显然,有大批高手正朝此赶来!

  我倏然一惊,睁开眼来,见众贞苦士兀自在陆续退回已阵,心道:「难道对方的援军湖州一众终于赶来了?敌方见我们罢手,并未趁势强攻,莫非施的是缓兵之策?」忙暗命宋恣传告东府众人小心戒备,提防敌方的突袭夹攻。

  不过,我也并未太过担心;现下除了两败俱伤,别无他途,我们固然无法一举除去对方,对方也奈何不了我们,即便湖州军赶临,也只是使敌势增强,却扭转不了这样的局面。

  这时,只听敌方阵中有人高喊了一声:「张宁有话要说!」

  过了一会,贞苦士中一人越众而出,脚步迟重,正是张宁。他满身破败,一张略带风霜的娃娃脸庞,毫无表情,高声叫道:「张胡氏,你身上的伤是我下手的,心中可有怨恨?」

  「不要再打了,宁儿……」胡氏又咳又喘,道:「有对不住你父子的地方,也该找我,我死也无怨,何苦……连累他人?」

  「你还是当年是非不分、一味滥好的女子啊!」

  张宁叹了口气,似乎满身疲倦,眼里闪着一抹辉亮:「你并没有变,只是随遇而安,没有半分主见!」言及于此,他神情又见愤色,似乎颇有余恨。

  胡氏双唇哆嗦:「是我不好。」

  张宁望了一瞬,忽然冲动起来,突兀道:「还记得新婚那一日么?」

  「我……记得的。」

  「你见新郎是我,羞愤欲死,哭闹着要自尽,最后……你却没死。」

  「我……没死。」

  胡氏微微垂头,似有含愧;然而那低倾的姿态与唇角风霜中,却透着几分隐羞与温柔。

  两人旁若无人,一递一句,竟当众说起惊世骇俗的过往。秋风吹过,两人的声音显得格外萧索、平淡,满带苍凉之意。我脑中却闪过当年那红烛高烧之夜,轻狂少年与风韵妇人的无尽纠葛与情欢亵乱,不禁向霍锦儿偷眼瞧去,她目光与我一触,登时俏面泛晕,急忙闪避。

  「方才……」

  张宁直目而望,不知寻思什么,半晌才涩声道:「我方才本可取你性命,临到动手,却……我竟连你也不忍杀害,再拉拽他人有什么意思?」说着,不禁摇头自嘲,惨然一笑:「今日一见,你竟也老了,不再是我念想中的女子……那么,何不来个彻底了断?我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原来欢爱是空,怨恨也是……」

  「二十四!」这时,一直气闲神定、宛如旁观的白衣僧忽然晃身一颤,面色倏变,似乎对张宁语涉丧气的话甚是忌讳,急急出言打断:「你是否想了结此案?」

  「了结……已经了结了!」张宁再不向胡氏望一眼,缓缓转过身,抬首痴望;夕阳落在颈后与耳廓上,镶了一层薄晕,说不出的安和宁静。

  我怔了一怔,掀起偌大血海仇杀、劳师动众的贾府与怨僧会恩怨,竟这般轻易了结了?

  「宁儿……」

  胡氏望着张宁的身影,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失落,低唤了一声,心气激荡间,伤体不支,挺着身子昏了过去。

  「娘、娘!」贾似道喊了两声,至爱关心之下,他不复沉稳的气度,抬首愤声道:「你们……哼!想了结便了结么?我娘的伤能好倒也罢了,若有个好歹,我誓要报此血仇!」

  「你要如何,悉听尊便!」白衣僧显是神思不属,目光闪烁,四下游望,冷冷道:「有一事好教你知,贾府那边,一早便由湖州众友照应,现已在掌握,本宗欲以贾府合家性命,换回灵儿,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贾似道面色惨白,作声不得。

  我心中一跳:来的果然是湖州军么?难怪他们迟迟未赶来与怨僧会会合,原来白衣僧暗地里又改了主意,趁约众前来之际,贾府空虚,安排友军抄大伙后路,行围魏救赵之策。现下湖州军将贾府眷属全擒了来,我方可算一败涂地了,但白衣僧却要以此换回区区一个灵儿?

  解道枢忽缓缓立起,嘿笑道;「大师运筹帷幄,兼且耳目灵通,审势而变,实是令人佩服!不过,今日杀劫,你们怕是逃不过了!」

  一听解道士语风不对,我当即猛醒:惭愧,大错特错了!莫非赶来的高手,并非湖州军,而是全真道士?也许,只有他们才能凭空召来这么多高手!


第六十八章、真武显形

  「解道枢!」白衣僧颇为不耐,皱眉道:「本座想听的,并非这个。」

  解道枢点头,缓道:「灵儿嘛,我们不想留难,却也不会在此刻放虎归山!」

  「好,君子一诺!」白衣僧神色有些匆急,大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扬手飞来一串玉珠,道:「贾公子,这碧玉珠乃是信物,可向湖州众友讨还贵府家眷。」

  「不必了!」

  只听一个雄浑沉厚的声音响起,林边矮树上多了一名蟒袍大汉,一身熠熠生辉的官服在他身上穿得威风凛凛,毫无文气,他指掌虚探,飞临我身前的碧玉珠倏然改向,斜斜投入他掌心。

  听见「碧玉珠」三字时,我心神大震,全没提防竟有人会居中夺珠,等回过神来,不禁又惊又怒,喝道:「喂,你干什么?快将珠子给我!」

  暮色下,细弱的矮树枝梢承受蟒袍大汉那像座石塔般雄壮的身躯,却纹风不动,直似上头站着一个鬼影一般,他傲然道:「湖州叛军余孽,已尽数伏诛受擒!要这珠 子何用?」说话间,碧玉珠在他手中如和尚持珠诵经,一粒接一粒快速滚动,指劲捏处,玉珠顷刻化为一蛮粉,簌簌而落。

  我惊呆了,不管那读灵者的话是真是假,碧玉珠都永远找不回了!或许,也因我对读灵者并不信任,行动迟疑,方有此失,一时间,我心中不知是气愤还是茫然,完全愣住。

  「真武白虎使?」白衣僧微微挑眉,朝那蟒袍大汉喝道:「来得恁快!」

  说话间,他如临大敌,挥臂传令,只听鼓声咚咚不绝,众贞苦士与冤士一阵人头攒动,眨眼间,怨憎会人数好似缩水一般,凭空消失了多半。我以灵觉暗探,方知贞 苦士数人并作一人,以身互隐,看来,宋恣所言非虚,怨僧会与东府久战之下,锐气渐失,「狂」劲已颓,没有灵儿偕隐术的配合,他们依旧想发动另一所擅的隐杀 阵。

  「大哥勿忙!」罗侍卫喊道:「这樊大个子徒有其表,最爱虚张声势,就凭他手下的几只小山猫,只怕连朱雀那帮活宝的实力都比不上,莫说为难湖州旧友了。」

  谷口处雀使纪红书冷笑道:「罗侍卫,扯上我们朱雀门干什么?哼,你龟缩虫藏,耳目塞闭,又怎知山君今非昔比,早已荣升总教执法了!」顿了顿,遥声招呼道:「二师兄,你们手脚未免也太慢了,此刻才到!」

  蟒袍大汉沉面不应,略一扬手,从林中步出两列黑衣卫士,左右各四人,其中一名黑衣卫士押着一个散发遮面、满身血污的麻衣贞苦士,出列之际,随手将贞苦士推按在地。

  那麻衣贞苦士挣扎着抬起头来,罗侍卫惊声道;「十九弟!」

  那麻衣贞苦士目光散乱,满面涂污下,牙白惊人,挤出的说不清是哭是笑:「十五……咱们的报应到了,他们……全都来了!」

  「你说什么?」

  无须麻衣贞苦士回答,怨僧会四周,突然无声无息地涌出许多持剑的蒙面黑衣人,成合围之势,缓逼而前,凝聚的气势,宛如实质,几欲将周围空气冻结。

  黑衣人虽众,但与贞苦士与冤士的人数相比,尚不及其一半,以少围多,却能有这般的气势,当是黑衣人均功力高强之故。

  罗侍卫又惊又怒:「好个樊大个子,你……你竟然请动了教中『诛邪令』?」

  「邪魔外道,虽远必诛!」

  那「虎使」手举令牌,声若沉锺:「因果宗以邪法为祸世间,今自投罗网,可谓作恶自毙!众侍卫!叛教者务须生擒,余者,杀无赦!」

  宋恣面色有异,在我耳边低声解释道:「这些黑衣人全是隐侍者!真武教有三道御赐令牌,分至尊『伏魔令』、『诛邪令』与『除奸令』,其中『伏魔令』为首令, 可号令全教且召集天下其它道派戡乱,甚至朝廷二品官也得见令遵行;这『诛邪令』也是数年难得一现,可抽调百名隐侍者,持令便宜行事,视同官方行动,故持令 者须着官服。」

  此前两番误猜,最后却是真武教突兀出现,随后碧玉珠一出现便遭误毁,我心中正自惊疑,也低声道:「他们插手怨僧会一事,莫非是领了娘娘的密旨?」

  「不会!娘娘非但不能调动隐侍者,且因其间牵涉诸多忌讳,甚至连代贾府请命也是不便的,」宋恣目光闪动,道:「少主,此事……或与湖州一案有关,咱们不必夹缠里边!」

  看隐侍者声势逼人的架势,也不像要旁人相助的样子,我点了点头,当下暗令东府人众全都远远后撒。

  「樊大个子!你要对付我济王府兄弟几个,直说便是,何须借名生事?有什么需要掩人耳目的吗?」罗侍卫扬刀讥笑,环顾左右:「四使之中,能够驭令隐侍者的唯有玄武李大哥而已,何时轮到你这只山猫?有本事你下来与我见个真章,看你有无资格使唤我们隐侍者!」

  「待诛叛贼,尚且猖狂?」虎使冷笑道:「元虎、伯虎,命你二人将此贼拿下!」

  「是!」

  矮树旁两列侍卫中闪出二人,舞动铁爪,奔赴战阵。

  早在虎使发令之际,众隐侍者已群剑闪动,由四方杀入怨憎会人阵中。双方甫一交手,高下立分,冤士们非隐侍者一招之敌者不在少数,顷刻间,便有十多人成为剑 下亡魂。然而身亡者也非白死,前边一人首当其冲、直受重创之际,身后冤士陡如分身,或左右齐出,或弹展一翼,予敌重击,比之寻常数人围攻,其要诀是当首者 浑如弃子,舍命拖住敌人,后方藏形者,其出莫测,攻敌不意。

  如此奇诡凶悍的战法,不失为以众弱击强的良策,可惜的是,双方实力相差过巨,真正受困于此的隐侍者只在少数。更有数名的隐侍者,一击创敌之后,兀自锋芒未尽,身影如一道道黑线,迅速切入白茫茫的贞苦士阵中。

  远观其形,隐侍者身法迅捷,出手凌厉果断,端的是狠辣非常!

  怨僧会痛亡同伴,齐声怒叫,阵后鼓催更急,整个怨僧会人阵怒沸如狂,气势一展,人人戮力反扑,外沿被打开的空隙瞬时关闭。其后,阵中传来厉声惨叫,接连高 高飞起数颗头颅,却是怒汉吴刚陡然发威,时跃时隐,飞身窜闪,对身陷重围的隐侍者痛施断头斩,而隐于阵中的怨僧会高手,也纷纷出手偷袭,领头入阵的隐侍者 当即被绞杀于阵中。阵心之乱,像投入石子的水面,又归于平静。

  易进难出,整个怨僧会的隐杀阵,透出森森杀机。

  隐侍者中一名首脑打了声忽哨,比了比手势,众黑衣人全都暂退,随即身影奔行窜动,重整阵形,蓄势待攻。

  「且慢!」白衣僧皱眉道:「秦虎使!我有一言相劝!」

  「哦?」虎使冷然道。

  「我们此番南来,并非针对贵教,倘是如此,你我今日痛快一战,倒也罢了。」

  白衣僧指了指解道枢,道:「全真解道长向来足迹不出皖北,现今已在此,据闻,剑圣裴元度也为此下山了!若我们所得消息不假,雷峰塔之事,已暗传天下,『天 地大震,乱魔动世』,眼下天下道门纷集临安,贵教自顾且不暇,徒然折损高手,与我们纠缠,实为不智!实话说罢,我们此番行险南涉临安,也是鉴于此,有借机 避贵教之意。言尽于此,阁下三思!」

  「说得倒也有理,且让我想想……」虎使假作沉吟,却面似讥嘲:「嗯,这么隐秘的事你们也能探到,嘿嘿,若我猜得不错,消息当是源自藏金阁赵老板了?」

  「十四弟?」白衣僧面色微变,转身寻望,见罗侍卫身旁的一名前隐侍者异样的神情,不由失声道:「中计了!」

  「哈哈……非如此怎能请得你们来?」虎使面现狞笑,挥臂斥道:「众侍卫,你们还等什么!」

  隐侍者重又扑上,这回不再孤军深入,撕开怨僧会防守的一道口子后,前者守于豁口,余者陆续跟进,迅速将豁口扩大,后边一道道黑影如蜜蜂附巢般,至怨僧会的 阵形「伤口」纵身冲入,向深处进攻;不一时,怨僧会的白阵中多了数道蜿蜓挺进的黑龙,阵形迅速衍成溃堤之势,被切割成凌乱的小块,难以聚合,双方转为乱战 之局。

  白衣僧与吴刚等少数几位怨增高手背受多名隐侍者紧盯追袭,犹四处窜奔,以救危局,却也难挽乱势,阵中大致形成了隐侍者以一敌二的局面。

  一方是白衣苍茫,怒声连连,以命相拚,浴血狂战;一方是黑衣冷肃,缄口默声,凌厉狠辣。双方接战才不过一会,场面比适才东府与怨僧会惨烈多倍。

  正在此时,居高遥望的虎使陡然厉吼一声:「大斜式!」

  声若奔雷,滚动数里,令人耳呜。几乎所有的隐侍者在剎那间同时飞身倾扑,弃己敌不顾,突袭旁敌;仓猝惊变之下,贞苦士与冤士功力本就弱于对手,当即被这突发一击,生生折损二成有余。

  吴侍卫击退两名黑衣人夹击,愤声高叫:「卑鄙!樊大个子!隐侍者在你手上本功荒废,却添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伎俩么?」

  那虎使毫不理会,忽又振声一吼:「回雁式!」

  所有隐侍者转身掉头,回剑扑杀身后之敌,又有一批冤士惨亡剑下,其中,张宁尤惨,被一名隐侍者抽剑之际,顺势斩为两截,身首异处。

  隐侍者变阵杀敌的战法,极是罕见,近百人齐动如一,乍一眼瞧去,在混乱的战局中,犹可辨出黑衣人移位之齐整,配合其灵捷的身法,煞是壮观悦目;一击而杀戮甚众,又可谓极为惨厉。

  此间可行,大半仰赖于隐侍者的实力超出敌手甚多,故于酣战中,隐侍者一则能留意周遭情势,二则能从容抽身旁击,以本就占据优势的功力实施突袭,自易得逞。

  而众人连手齐动之下,敌方人人均受功袭冲击,无法对隐侍者借机加以反击,等同预补了破绽。

  如此几度来回,场上怨僧会人手,像棋股中被大块大块吃掉的白子,此消彼长之下,局面加速向隐侍者一方倾斜,怨僧会只剩下数十名贞苦士,众寡之势完全扭转,满眼俱是黑衣人闪动扑击的身影。

  怨僧会本有三大杀阵,千人魔一死,「毒」算被我拔除了,「狂」阵又与东府相斗中大为消耗,最后的隐杀阵,也因灵儿被擒,大打折扣,唯有以力相拚,以致沦为真武教屠刀下的草荠。


  见隐侍者如此干脆利落的杀戮,观者无不震骇。尤其与怨僧会刚有过交手,深知敌众的顽强,却见敌手如此迅速溃于黑衣人之手,体会就更深了。我暗窥身旁宋恣等 东府诸人,尽皆色变无语,不禁暗道:「若换了是东府,面对高手如云的隐侍者,即便人数再多,只怕也是同一下场!」

  南方教派中,真武教因与皇家关联密切,向来幽微不显,世人只知「符箓三宗」

  盛名而不知真武教的大有人在,但以今日一出手便是百名高手来看,其实力委实可怖,绝不会在符箓三宗之下!

  换而言之,真武教此番不惜显露身形,对付怨僧会,其中缘故,煞是令人深思。

  此际想来,真武教早就掌握怨僧会的底细,显然并非偶然,其觊觎之意,不在一朝一夕。如虎使所言,真武教以假信设局,诱使怨僧会倾巢而出,协同湖州旧众举 事,此番与贾府纠缠,不过是其中一环,螳螂捉蝉,黄雀在后,其间纪红书侧身贾府,一切早心知肚明,却一直隐忍不言,任由大家左疑右思,身迷局中,只待怨僧 会人马现出了全角,才传引教中势力,悍然出击。思及雀使与众门下素日嘻嘻哈哈,彷若全无机心,用心却如此深密,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举头望去,但见隐侍者在阵中杀敌,雀使门下虽未参与战斗,却紧守谷口与战阵外围,真武教今日摆明了要将怨僧会斩草除根,不肯放过一人!

  不足一盏茶功夫,场上怨僧会只剩下不到三十人,遍地横尸,惨不忍睹。不过,剩下的却大多是怨憎会中功力高强之辈,人人悲愤盈目,拚死血战,伤亡之速倒缓了下来。

  「大哥!」眼见已方伤亡如此惨痛,吴侍卫再难沉住气,悲音似哭:「大哥!是我们几个累了众弟兄们!」嚎叫声中,他显然杀红了眼,身影幻处,其动莫测,时隐时现,忽大忽小,穿闪飞旋于元虎、伯虎与两隐侍者之间,四人连手密围,竟丝毫奈何他不得。

  突然,那元虎的两只飞爪盘旋呼啸间搭上罗侍卫双肩,断喝一声:「躺下!」飞爪收回的却是一袭白衣,罗侍卫现身于一名隐侍者身畔,喝道:「去死!」

  那隐侍者跌跌撞撞地向前扑跌,另一名隐侍者伸手欲扶,罗侍者忽然从扑跌的隐侍者身上「长」了出来,刀光挥处,扶人的隐侍者双臂齐断!

  罗侍卫伤敌之后,倏地隐去,片刻后拎着血淋淋的弯刀现身于两虎身后,愤声道:「两只小猫崽,今日就拿你们祭我兄弟们在天之灵!」说话间,浑然不顾身后数名隐侍者追袭,咬准两虎连施杀手!

  「十五勿躁,小心身后!」白衣僧受里外数层隐侍者围击,犹纵东投西,奔突无碍,僧袍四处溅血,犹如画上了几枝红梅。他横扫一眼满地伏尸,痛现于面,哑声叹 道:「罢了,十五,是我滞于道境,久静思动,犯险将众兄弟引来临安深潭,坠入了真武教算计,又怎能怪你?」语罢颓然罢手,寂身不动,似乎连抗争也放弃了。

  「大哥!不要!」吴刚失声道:「这些人谁也动不了你!大伙人人身负血仇,虽死无惧,却要指靠你替众弟兄一一讨报!」

  「大哥替我们讨还血债!」

  怨僧会众声告请,齐劝白衣僧为仇存身。

  隐侍者见白衣僧呆滞,怎肯错过良机,群扑而上,剑光凛凛,尽向白衣僧身上招呼。

  「吁!」

  白衣僧似大梦初觉,一口吸足了元气,陡然振臂展腰,身晃臂动;臂影千万,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狂风暴雨的出击,但闻惨呼不绝,白影动处,隐侍者纷纷避易,更有数人倒地身亡。

  「大伙且随我身后,杀出敌阵!」白衣僧狂喝间,身如飞电,四下出击,意图将怨憎会余众重新聚起,然而好不容易收拢来几名贞苦士,其它人却没有他神出鬼没的身法,身周隐侍者挥之不退,愈集愈多,转瞬又陷入重重密围之中,白衣僧自己也接连受了数道剑伤。

  「大哥且去,休要耽搁!小弟这里杀敌为你送行!」

  怒汉吴刚长发飞散,浑身浴血,如披血衣;鼓足余勇,持剑纵横,势不可挡。怨僧会余众齐声响应,奋力攻敌。许多本重伤躺倒的贞苦士,挣扎着单腿或独臂,纷纷爬着、抓着,起于隐侍者身后,或扑或拽,拚却残躯,只求换取哪怕是对敌人的微弱一击。

  满场疯狂,鬼气森森,几似修罗场。

  白衣僧亢声悲呼:「诸位弟兄!待我证完因果,再与大伙相聚!」

  「大哥走好!」

  「众侍卫!」虎使冷声喝道:「不许放过一人!」

  白衣僧施展天罗步,奇走八方,在阵中左穿右闪,隐侍者虽众,层层围堵,却如捕风捉影、竹篮捞水,留他不住。

  眼见白衣僧冲出重围,即将远逸,全真教中忽然射出两道人影,正是师姐与青袍人。师姐飞身发掌,气劲过处,满地残刀断剑激射飞窜,布成一道道诡异的无形气墙,青袍人则身虚影峙,掌剑待发,遥遥截守白衣僧去路。

  「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白衣僧身形略顿,冷声讥笑,从怀中掏出玉石,身前一晃:「此物委实累身,两位如此贪急,不嫌有碍修行么?嘿嘿,身外之物,便舍予你又如何!」陡然间,扬手一抖,玉石挟劲呼啸,袭向师姐!折身一纵,却朝青袍人扑去。

  师姐不敢大意,遥拍一掌,以气卸劲,方待探手取石。玉石未至,青袍人已合身飞扑,挺剑攻来,师姐若此际取石,则形同受两大高手合力相击,只得闪身避开,弃石取敌,先出掌攻向青袍人。

  万不曾想,青袍人非但不改前势,反陡然加速,硬受师姐掌力一击,身影过处,人石遥遥逸去。

  因青袍人掠行极速,掌力未曾受实,甚至所受之伤都不重。

  师姐这一气非同小可,玉面陡白而倏红,当下奋力直追。

  那头白衣僧原是料定青袍人必追石而无暇纠缠,扑空在所当然,当下足不停留,闪过雀使门下的拦击,身影如一道白光,急掠而去。掠行中,忽然被纪红书所发一团火球击中,带血的湿衣竟熊熊而燃,白衣僧不顾火迫眉睫,回首一字一顿道:「今日血仇,我必讨报!」

  火苗狂肆,火光将白衣僧的怨怒之气照得深印人心;火还在继续烧着,燃衣萎地,白衣僧就此遁去无踪。

  奇怪的是,那矮树上的虎使眼见白衣僧突围,本可抢占先机,窥其去路协力拦截,却面色冷沉,神若有待,未则一动。

  然而我此际也无暇揣测了,只见那头青抱人被冷不防窜出的美貌少年拦击,只匆匆换了一招,便甩脱了纠缠,眼看将从东府与雀使众人交界处远逸,却奇怪地停住了。

  「站住!将渡劫石留下,否则……」

  清叱声中,竟是东府众人中掠出的两人,将青袍人拦住。

  我大吃一惊,难怪遍寻连护法与小渔不获!连护法竟不知从何处捡得东府旧属的衣裳,与小渔改换了男子衣冠,潜藏在东府人群中,此时方窜了出来。

  「连护法,快将小渔放了!」

  我怒声喝道,急急掠向三人对峙处:「否则休怪我无情!」

  东府人众中,不少知机者反应过来,立时将连护法后路团团围住。

  「贾大公子,对不住了!」连护法容色惨淡,似有愧色,眼角却忍不住向青袍人身后的美貌少年瞥了一眼。

  虽只匆忽一眼,从连护法眼色中,我已隐约猜到,连护法定是为了这少年,不惜与我决裂的,当下心中又怒又酸,正欲重施故技,袭她足底,只听青袍人哑声道: 「好罢,玉石给你,快放了小姐!」隔着面具,只见青袍人闪动的目色,瞧不见他脸上是何神情,但显然他视陆小渔极重,以致没多犹豫,便将千辛万苦抢得的玉石 交出。

  渡劫石缓缓飞至陆小渔与连护法身侧,连护法面露喜色,却颇警觉,直待玉石飞近,才突然闪身而出,伸手接石。

  我窥准机会,一抬手,暗蓄已久的气劲凝如石柱,悄无声息地撞向连护法肩侧,欲将她身子击退,借机营救小渔。

  「啊!」

  连护法一触玉石,周身剧震,看似飞行极缓的玉石竟挟有巨大潜劲,将连护法手臂带回,重撞于身,她另一手尚抓着陆小渔,重创之下,身无借力处,本能地将陆小渔扯得倾歪,这时,我所发的气劲却已袭至!

  「不好!」我急扑上去。

  气柱险些伤到陆小渔,不过,最后还是打在了连护法身上,但落点处偏移了,正中她胸口上方。连护法身受两大真劲,立时口喷血箭,仰身栽倒。

  暗叹之中,我纵身而至,伸臂将陆小渔揽回怀中,眼见青袍人、师姐、美貌少年均朝这边扑来,忙携小渔避往一旁。

  师姐发动攻势,将青袍人拖住,口中清叱:「樵儿!速去取石!」

  「你这狗贼!我杀了你!」

  美貌少年气势汹汹,竟挺枪朝我刺来,听得师姐斥唤,他才返身回望,只见连护法伏身处,早有一人,正俯身取石,一抬头,竟是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齐管家!

  美貌少年大喜:「齐潘,将玉石给我!」

  齐管家讨好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忽然笑变诡异,踏着连护法的身子,转身飞奔。

  美貌少年错愕一瞬,飞身追去,怒声斥道:「齐潘,你干什么?大胆!给我站住!」

  「砰」的一声,齐管家身后腾起一大阵红雾。

  「本门的紫血障!」

  早与青袍人罢手的师姐扬掌劈开红雾,恨声斥道。红雾那头,只见齐管家胖溜溜活似滚动的身影,滑稽却迅疾地奔掠着,其行之速,绝非一个失去功力的人所能施展!

  虽是本门毒雾,师姐也不敢从飘散的雾气中穿行而过,闪身绕了一大圈,才朝齐管家追去。

  众人见了此状,纷纷远避,美貌少年忙奔回将连护法身子移往他处。

  青袍人自不甘落后,早也追去,却听「砰、砰」连声,齐管家身后不断腾起红雾,掩护他身影窜入林,显然他是早有所备。

  雾障几乎将齐管家身后全部截断,师姐与青袍人两大高手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只有绕行入林,兜远路前去追截。

  我望了片刻,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心道:「好个齐管家!去见敢火中取栗!以他的狡猾,只怕还有其它脱身之法!」摇了摇头,也不去管他,在小渔身上探寻许久,才找到并解开她被制的穴道。

  「筠哥儿!」

  小渔刚能活动,便抬起焦急的目色望我,唇张了几张,却说不出话。

  她易装之后,模样瞧着像个伶俐的茶楼小二,虽有几分滑稽,但更透着新鲜别致的娇俏,我正欲打趣几句,见状忙道:「我忘了替你解开哑穴了?啊,你方才说话啦。」

  「我娘……」陆小渔转身望向场中的杀戮,神色又是焦急又是为难:「可是……」

  我心下猛醒,陆夫人虽离家弃女而去,但毕竟与小渔是母女血缘至亲,这天缘无论如何泯灭不了,怎能见母遭难而不救?我之前丝毫未虑及于此,只因她一家反目,心目中并未真将陆夫人当岳母加以亲敬,自己又从未体会过俗亲,以致未系于心念,几乎将这层渊源给忘了。

  无论如何,这总是未替小渔设身处地深想之故,我暗下愧疚,更觉亏欠于她处极多。

  转身回望,只见场中怨僧会只余十多人,陆夫人在蓬须大汉的拚死相护下尚在苦苦支撑,但身形狼狈,出招散乱,显然维持不了多久了。

  「你放心!」

  我心下柔情与豪情交替涌动,在小渔耳旁低道了一声,将她双肩轻轻推离。

  「不,筠哥儿……」转身间,我的一只手却被她紧紧拉住:「不要去……太危险了!」

  「少主,不可鲁莽!」

  宋恣适才见我与小渔重逢,不便太过靠近,但显然旁听知情,忙来阻拦。

  我心意已决,甩脱小渔的手,朝场中纵身飞去。

  我孤身向战阵逼近,立时吸引了在场所有视线,虎使冷目如电,喝道:「任何人不得干扰本教执法!」

  贾似道喊道:「筠儿莫胡闹,快回来!」

  我听若不闻,脚下加速,奔掠中,我不觉效法白衣僧以天罗步行进中的蓄势,不断提升体内真劲,功力急速攀升,一线清明则沉降眉心印堂。

  将至战圈外,数名隐侍者返身拦击。

  远奔而至,他们的举动反应早在我预料中,在几人刚转身回望,情势未明之际,我脚下陡然发力,身子如弹丸一般从几人间隙飞入,他们连抬手也不及。

  下一刻,我凝蓄已久的掌劲沛然爆发,落在第一个遇到的仓卒前来拦截的隐侍卫身上,将他击得飞退不止,带累后方数人,乘乱间,我又越过几人,终于遇上几名围 合而至的隐侍者,双方战成一团,我意在救人,不在伤敌,真气充盈鼓荡,以念致动,左突右窜,在乱阵人隙中身纵如飞,向内深进。

  「真武道友听着,本府少主只为迎回陆夫人,不得伤我少主!」宋恣阻拦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提声宣告。

  「休得伤我少主!」

  数百名东府旧属亦纷纷向前涌动,大声鼓噪,以张声威。

  虎使见势不妙,严声警告:「东府诸位,莫谓我言之不豫,违抗『诛邪令』者,视同叛逆,你们担得起吗?」

  「法不外乎人情,虎使莫要因小失大了。」霍锦儿的声气有些虚弱,却勉力提声道:「若是本府少主有何闪失,府众固然失去理智,致加罪于身,只怕虎使你同样也担当不起呢!」

  「不错,你们有御赐令牌,难道我东府便没有?」京东人语道:「况且为此开罪贵教的大香主陆家,虎使你回到教中也不好交代吧?」

  「众侍卫仔细了,那是贾府大公子,须有分寸!」

  雀使也出言关昭一。

  外边众人皆为我助长声气,我都听在耳中,尤其是向来腼腆的锦儿竟肯当众张口,替我申辩,我心下甜畅,精神大振,愈觉身力无穷,当下长啸一声相应,以传心 意,施展身法,纵肆如飞。真气使畅,疾转如意,非但灵觉入微,身法也臻巅峰,身于剑光重影之中,却有枝叶繁密、片羽不沾的逍遥,恍惚间,稍稍也体会到了白 衣僧那种于敌阵飞纵无碍的自由。

  隐侍者听外边乱语纷纷,举动不免迟疑,被我连闯多关,此时陆夫人正在半丈外,纵身可至,隐侍者情急之下,纷扑而至,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与剑丛。

  「拦住他!」虎使喝道,末了又加一句:「加紧诛贼!」受压之下,他声气也略为见缓,不似方才严峻,用心却颇为深沉。

  不少隐侍者恍然大悟,稍稍放松了这边,多人返身加紧围杀陆夫人,我见陆夫人危急,真气一线冲顶,身子直窜而起,越过人墙,又直直扑降,这下倏起倏落,身如提线木偶,围攻卢陆夫人的隐侍者不防有此,被我发掌击退,我探指抓于陆夫人肩上,喝道:「快随我去!」

  「不!」转首回顾的陆夫人却嘶声一叫,疯狂地甩肩挣脱,舍命朝左侧扑去,悲呼道:「九哥!」

  原来隐侍者加紧歼击之下,与陆夫人并肩协力的蓬须大汉本就伤重难支,又见我将陆夫人救去,心气一松,登时遭隐侍者数剑穿身。

  「啊!」

  陆夫人见蓬须大汉遭难,返身疯扑,心神全在前方,却被旁边窜出的一名隐侍者一剑直刺,将她刺了个透心凉。

  我又惊又怒,一掌将袭击后未及拔剑的隐侍者击得鲜血狂喷,身子倒飞,撞跌多人,掌风卷起的余气犹向四周漫涌。

  入阵以来,他们都算留有余地,我也未施辣手。此番含怒出手,掌底再未留情。旁边隐侍者见我一掌之威,竟至于斯,都不禁惊退数步。省过神后,方有几名隐侍者怒声扑来,却被一人止住。那人打了个手势,示意陆夫人已难活命,挥令众人转攻他敌。

  陆夫人背插长剑,双膝跪地,颤抖地将蓬须大汉揽于怀中。

  蓬须大汉气若游丝,勉力睁目道:「十七妹,对不住,那晚……那个人是我!」

  陆夫人竭力想挤出一丝安慰的笑:「我早猜到的……我并没怪你。」说着,低垂的惨白容色上,微现红晕。

  蓬须大汉唇角方动,便垂头而亡,笑意有如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