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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难过美人关第二部26-30

fu44.com2014-07-16 11:30:43绝品邪少

             第二十六章  真知  “袁公子,袁公子……”  迷迷糊糊中,方学渐似乎听到有人在轻声叫唤,脑子一清,睁开眼来,只见面前一张皱巴巴的精瘦面孔,颌下一撮老鼠胡须微微翘起,嘴唇翕动,却是天清客栈的钱老板。  钱老板见他睁开眼来,脸上笑意更浓,眯着一对三角眼,道:“袁公子,你醒了,小姐吩咐没事尽量不要打扰你休息,只是这碗鱼翅已经炖好,如果不趁热吃了,味道就会差上许多。”说着,双手端过一个碗来。  方学渐心中一阵迷糊,我明明姓方,什么时候改成袁姓了,就算改姓,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直愣愣地瞪着钱老板脸上殷勤的笑容,突然醒悟过来,这个姓钱的对龙红灵如此热络,多半也是山庄的重要人物,自己现在还是神龙山庄的囚徒,如果贸然把真实的姓名宣之于外,被那袁紫衣得知,不但迎娶小昭的美梦将成泡影,说不定还要重回牢笼,和蛇郎君的尸身伴在一处。  想清楚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方学渐不禁暗赞大小姐的脑子灵光,捏方为圆(袁)、搓长成短的本领实在高明,忆起昨晚自己施展的便是这种高明手段,肆意地揉弄着美女胸前的两座雪峰,要圆就圆,要扁就扁,一任己意,好不逍遥快活,只是后来一时大意,中了她的暗算,才腹痛半夜,大煞风景。  方学渐心中透亮,当下坐了起来,穿上衣服,笑着从他手中接过汤碗,吃了一口,赞道:“这鱼翅又鲜又滑,当真好吃,钱伯,你坐你坐,别让腰腿累着,你家小姐呢?”  钱老板是神龙山庄的三大主管之一,负责打理山庄在玉山城中的各项生意。他为人精细,见龙红灵对这个少年十分亲热,两人同居而寝,关系不言自明,庄主膝下只小姐这个女儿,山庄今后的接班人多半便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早生巴结之意,只是两人早出晚归,神出鬼没,一直找不到机会。  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脸上的笑容比汤碗中的鱼翅还要粘稠,道:“小姐一早就出门去了,我看她是往城南走的,不清楚去干什么。”  方学渐心中犯疑,龙红灵一声不吭地跑去城南,难道她不怕被抓?几口扒下碗中的美味,道:“钱伯,小姐走之前有没有话交代下来?”  钱老板看着他将自己用小火炖了一个时辰的鱼翅,像喝米粥似地狼吞虎咽,几口下肚,难免有些心疼,接过空碗,摇了摇头道:“小姐等到鱼翅上炉,就骑了一匹驴子出去了,没交代下什么话。”  方学渐沉思片刻,抬头看见他还恭敬地坐在那里,笑了笑道:“钱伯,你去忙你自己的吧,午饭不用给我准备,我出去随便吃些就行了。”  钱老板原本还有一些话要说,可是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满腔心思显然没半点放在自己身上,便说了句“有什么要效劳的尽管开口”,告辞出来,顺手替他掩上了房门。  方学渐见他出去了,赤脚跳到床下,从大包袱里摸出那叠银票,细细数了一遍,共有六万四千五百两之多,加上原先口袋里的二万多两,他身上的银子足足有八万五千两。这些银子放在北京、南京等大省城自然算不上豪富,但在桐城、玉山这样的小县城,他也算得一个大阔佬了。  方学渐甜滋滋地又数了一遍,心中的得意,实难用语言描述万一,自得其乐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口气,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收入怀中,其余的大额银票依旧塞进包袱,锁进房中的一口樟木柜子。  外面秋高气爽,太阳已升得老高,他独自出了客栈,到大街上闲逛,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徒步走了半天,居然不觉半点疲累。中午时分,走进一个街角的小酒店,要了半斤黄酒、一只烧鸡和两碟小菜,独酌起来。  他想起自己三天前还是穷光蛋一个,连块烧饼都买不起,现在腰缠万贯,喝酒嫌酒酸,吃鸡嫌鸡肥,居然嘴尖起来,心中觉得好笑,“噗”的一口酒水喷射出来,溅了店小二满脸。  店小二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十七、八岁年纪,他一愣之下,伸手抹去脸上的酒水,见方学渐衣衫华丽、仪容端正,哪里敢怨言一声,脸上堆满笑容,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方学渐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两只拳头轮流敲打桌面,上面的酒菜碗筷不住蹦跳。他笑得越来越大声,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大笑,笑得趴在桌上,笑得肚子抽筋,笑得眼泪横流,还在一个劲地大笑,笑到最后,却连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了。  他从那个店小二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三天前的自己。  吃完午饭去澡堂泡了一个时辰的澡,懒洋洋地穿上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他才发觉男人原来也可以这样拖沓的。雇了一辆驴车,回到客栈,龙红灵还没有回来。后院很冷清,方学渐靠在桌上,痴痴地望着窗外寂静的秋阳,发现这个下午实在太长了。  从怀中掏出了《天魔御女神功》,极力忍住打瞌睡的冲动,勉强翻了三页,书中的图画粗糙而拙劣,还不如大小姐的一片指甲好看。写这本书的作者肯定是个色盲,把个女人画得像肥猪一样,缺少想象力,还不如大小姐的一根头发有光彩。  “九浅一深,右三左三,摆若鳗行,进若蛭步。”这样形象的句子,这个比文盲还白痴三倍的作者如何写得出来,肯定是从哪本古书上抄来的,唉,昨晚我如果再小心一点点,就能和大小姐“鳗行”、“蛭步”了,说不定现在还在床上“九浅一深,右三左三”呢。  方学渐就这样自哀自叹,把那本号称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御女实战经典批驳得体无完肤、不值一文,才堪堪等到太阳落山,吃过钱老板亲自送来的晚饭,又喝了杯茶,还未见龙红灵回来。  沉甸甸的夜色像雾一般压过来,浓厚得让人喘不过气。窗外的桂树像一幅浸在水中的水墨画,软化的颜料渐渐退色,一点点消融、解体,直至从瞳孔中彻底消失。空中无月,屋内无灯,他坐在桌旁,融成黑暗的一部分,只有两只眼睛还在偶尔闪动。  方学渐突然灵猫一样地从窗口钻了出去,翻过后院一丈高的围墙,沿着长街向南跑去。深不可测的夜晚像一张巨大的墨色天鹅绒,覆盖了整个大地和苍穹,长风在灰色的街道上呼啸而过,万物好像都穿上了黑色的丧服,整个天地如举行葬礼般的悲戚。  方学渐一路小跑,心中像急得什么似的,他拼命睁大眼睛也看不清三丈外的物事,这样的天气,凭他的轻功,要过浮桥该不是很难吧?  他自从内力大长后,脚步便轻盈了许多,再加龙红灵的落力指点,走路更是迅捷,不多时便到了河边。他依稀记得这是去冰溪楼的路,也不多想,沿着河岸便往西跑。  河面上一团漆黑,今夜风大,河上点灯十分困难,他上了浮桥,慢慢地走过去,心想如果有人喝问,自己先来个“鲤鱼腾空”,然后撒腿就跑,料想官差大爷们作威作福惯了,肥头大耳,满肚油水,多半跑不过自己,当可安然脱身。  他走到对岸也没发现有人把守,心想这些大爷趁着月黑风高,多半躲到相好的暖被窝里去了。方学渐放下心来,他先跑到冰溪楼前去看了看,四个楼面都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想必里面定是高朋满座、佳肴满桌,酒酣耳热之际,正是推杯换盏、推心置腹之时。  方学渐很想进去看看龙红灵在不在,但在门外立了片刻,还是黯然回头,漫无目标地往前走去。他出来全靠一股热血,此刻冷风刮过,一股瑟瑟寒意流过全身,胸腔中的血液早已冻得冷却下来。  中秋一日日的临近,天也一日冷过一日,街上寂静而清冷,头上树叶猎猎作响,底下狰狞着一幅幅树的投影。他沿着空寂的长街不知走出了多久,拐过一个弯道,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热闹的门庭,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两串红灯笼挂在檐下,在风中飘来荡去,抖动不休。  方学渐心中奇怪,这里如此热闹,难道是县衙吗?走上几步,只见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门口,娇声娇气地招呼着过往的路人。他觉出好奇,上前去望那门框上的牌匾,上书三个朱红大字:玉春堂。  玉春堂?这里不是那个王翠翘的住所么?不知道大小姐会不会跑去她那里?  方学渐脑筋还没转完,迎面扑来一阵浓烈的香风,一个喷嚏差点破鼻而出,耳边一个女子嗲声嗲气地道:“这位小官人,外面风好大,快到里面去坐一歇,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过玉春堂而不入,那还算男人么?”说着,便来拉他衣袖。  方学渐被那香风一熏,脑中登时昏昏沉沉起来,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过玉春堂而不入,就不能算男人”这个问题,已被那女子几下拉扯进了门房。  两人穿过院子走到堂前,只见堂上摆了四桌酒席,桌旁坐的都是官绅男女,耳鬓厮磨,打情骂俏,纵酒戏谑,好不热闹。左首屋角端坐了两个绿衣女子,一个吹箫,一个抚琴,房中音韵缭绕,夹在客人的吵闹之中,若隐若现。  方学渐第一次进这黄金买笑、红袖邀欢的妖冶场所,眼前莺莺燕燕,都是美姿丽色,直把他看得眼花缭乱,心中胆怯,不知是该进去还是回头就走。正手足无措间,鸨母芳妈迎了出来,问过他的姓氏,请进偏房,叫丫头看茶。  茶是玉山本地产的“冰溪飞针”,清明前采摘,虽没有龙井茶的芳香浓郁,却也别有一番清爽滋味。方学渐跑了这许多路早已口渴,道了声谢,几口饮了。  芳妈等他放下茶杯,笑眯眯地道:“袁公子面生得紧,想必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方学渐点头称是,顿了顿道:“敢问妈妈,这玉春堂中可有一名叫王翠翘的女子?”  芳妈听他来找王翠翘,心思便冷了一半,叹口气道:“不瞒这位公子,王翠翘只是挂在本院的一名客卿,素来是卖艺不卖身,即使花再多的银子,也只能看看,动不得手,况且两天前出了点意外,弄得王姑娘心情大糟,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方学渐暗吃一惊,心想王翠翘急着离开这里,多半因为怕了王思文之故,她不知这个王八蛋被自己和龙红灵饱揍一顿,现在正自顾不暇,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大喊饶命,哪里还有多余的闲心惹是生非。  他肚中盘算,面上依旧笑容俨然,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生和王姑娘以前见过一面,也算旧识,听说她在贵院挂单,今晚特来拜访,不想她明日便要动身,正好赶得上送别,倒也有缘。”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五两重的元宝,搁到桌上。  芳妈见了银子的亮光,登时笑得如蜜罐子一般,急忙叫来丫鬟,吩咐带袁公子去后院见王姑娘。  玉春堂临河而建,占地颇广,绿树翠竹环绕之下,院中屋舍层叠,曲槛雕栏和绿窗朱户,不计其数。方学渐跟在那丫鬟身后,穿过许多亮着灯光的房屋,走上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径,夜色朦胧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几个湖石砌的花坛,杂莳了一丛丛的灌木草花,想来必是后院了。  石径尽处,显出一座三间两厢的平屋,甚是高爽。左一间是丫鬟的空房,一般有床榻桌椅之物,却是备官铺的,右一间是王翠翘的卧室,亮着灯火,两旁又有耳房。  两人从侧面转过去,进了中堂,那丫鬟点上蜡烛,让他在中间的客位坐了,才转身去里屋请王翠翘。方学渐鼻子灵敏,早闻得异香馥郁,扫视屋内,只见雕花香楠木的茶几上摆了一个博山古铜炉,轻烟缭绕,烧着龙涎香饼。四周墙上挂了不少名人的山水画,墨汁淋漓,浓淡相宜,只看不出是什么名家的手笔。窗檐下放着十几盆怪石苍松,椅榻之上尽铺锦绣,房中陈设甚是雅致齐整。  忽听环佩叮咚,斑竹帘子一阵晃动,从内室走出一个妙龄女子,身穿淡黄绸衫,约莫二十来岁年纪,粉面含春,秀色照人,神态举止从容含蓄,正是秦淮七大名妓之一的王翠翘。  方学渐急忙站起身来,回身瞥眼一看,只觉眼前陡然一亮,美人鬓挽乌云,眉弯新月,肌凝瑞雪,脸衬朝霞,袖中玉笋尖尖,裙下金莲窄窄,容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浑如阆苑琼姬,绝胜桂宫仙姐,心中暗暗喝彩,好个绝色天香的烟花魁首。  两人相见,都是啊的一声,方学渐是慑于美色之丽,她则是真正出乎意料,又惊又喜。面对片刻,王翠翘脸露笑容,道:“小丫头说有一个旧识来访,却不料竟是恩公到来,简慢勿怪。”  方学渐见她笑起来时肌肤流光,颊生薄晕,更见妩媚动人,心中突突乱跳,勉强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些,笑道:“王姑娘,这么晚来打扰你,真不应该,我……”他原本想说自己是来找龙红灵的,但看眼前情景,大小姐自然不会在这个地方,便停嘴不往下说。  王翠翘招呼他坐下,又向丫头低低地吩咐了几句,便轻移莲步,款蹙湘裙,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方学渐目不转睛地瞧着她那袅袅婷婷的婀娜身姿,心中想象丝罗裙下该是怎样的山川丘壑、风光旖旎,不觉有些走神。  王翠翘是看惯风月之人,对男子这等痴呆模样司空见惯,微微一笑道:“恩公,上次冰溪楼发生那事,我听说王思文曾到衙门告过一状,有几个官差还到我这里来询问你们的情况,这两天可没少担惊受怕吧?王思文的老爹在南京当兵部尚书,官居二品,这里的县官对这样子的案件,想不重视都不行啊。”  方学渐接过丫鬟送上来的香茶,喝了一口道:“民不跟官斗,穷不跟富斗,王家有钱有势,像我这样的老百姓自然只有远远躲避的份。这不,翠翘姑娘名头这么大的人,明天不是也要躲了么?”  王翠翘抿嘴一笑,端起茶杯,却不忙饮,目光注视着自己面前那股袅袅升起的轻烟,缓缓地道:“民不跟官斗,穷不跟富斗,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老百姓又有什么法子?唉,否则他又何至于要抛妻离家,一门心思想弄个官当当?”最后一句说的甚低,就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方学渐内功深厚,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她低沉的声音极是压抑,充满了幽怨、凄楚之意,心中遽然一惊,心想她虽然姿容盖世,技压群芳,在人前风光无限,内心深处活得却是极苦的。那个“他”,应该是指她的夫婿,那个骗了她的钱财,上京去谋职的罗龙文了。  罗龙文也是安徽桐城人,和他是正宗老乡。方学渐知道越是别人的私事,自己越少插嘴越好,但在肚子里却丝毫不留老乡情面,着实把罗龙文扒了几次皮,抽了几次筋。他无话找话地道:“翠翘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以后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王翠翘浅浅一笑,道:“我打算上北京城走一趟,古有孟姜女千里寻夫,我王翠翘东施效颦,也想傻上一回。”  “我听说北京城非常大,人口数十万,要找一个人大海捞针一般,实在太难了,王姑娘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王翠翘抬头望向墙上挂的那幅《万里山河图》,画中锦绣江山,万里多娇,她的眼神中却尽是落寞和无奈,幽幽地道:“我已经决定了,其实,除了北京,我也没其他地方可去。”  方学渐心中唏嘘,突然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那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道:“翠翘姑娘,你要上北京,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这点小意思就请你一定收下,万里奔波,旅途辗转,花销肯定很大,再说到了北京城,你旨在找人,能少一天卖艺糊口,也是好的。”  王翠翘望着方学渐,见他一脸真诚,心中感动,双唇翕动,想说些什么终于没有出口,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收起银票,向他万福行礼。方学渐慌忙去扶,说道:“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芳妈掌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每人手中各提了一架食盒。她一眼望见两人礼让的客气劲,免不了玩笑几句,只是说的有些荤了,弄得两人面红耳赤。  两个丫鬟抬了一张八仙桌出来,从食盒中拿出四碗时鲜果子,分别是葡萄、红枣、石榴和柑橘,六叠清香扑鼻的小菜,最后拿出来的却是一壶六年陈的绍兴女儿红。  三人落座,芳妈说了许多感谢王翠翘的话,喝了一杯,便知趣地告辞出来。  丫鬟关上房门,自去耳房中休息。烛火摇曳,忽长忽短,屋中一下只剩了两人相对而坐,气氛甚是尴尬。  饶王翠翘是花魁班头,到了此刻也不禁有些脸热心跳,端起酒杯遮住微微发红的面孔,一双眼睛盯着那碗红得发紫的葡萄,颤声道:“恩公,人不留人天留人,今晚外面月黑风大,不宜行路,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便在这里住上一晚,奴妾蒲柳之姿,只要恩公……”  隔桌相望,方学渐只见她满脸红晕,眼波欲流,说不出的娇媚可人,心头一颤,手中的一双筷子拿捏不稳,“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天地间一团漆黑,朔风呜呜,狂吻着窗棂。两人又小饮片刻,王翠翘吹灭蜡烛,过来牵了他的手,两人相携走进内房。  方学渐心口怦怦乱跳,掌心握着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柔若无骨,嫩如棉絮,他不敢使力太大,怕一不小心弄破了她的皮肤。鼻端闻到一股醉人的幽香,淡淡地似郁金香的芬芳,他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直如做梦一般。  房中亮着一盏烛台,灯火幽暗,景物依稀。古铜镜台,雕花木床,天然几上供着一盆菖蒲。桌上摆着两个青布包袱,该是她明日动身时的行囊。  王翠翘走到床前,抬起纤秀的玉臂,拈一个兰花指,拔掉头上的金步摇,一头乌发瞬间水一般奔泻下来,黑得如窗外的天色。她身子背对男子,闭上眼睛,稍稍压抑心头的激动,这是她嫁人以后第一次将与一个陌生男子肌肤相亲,脑中罗龙文英俊的眉目和方学渐清秀的面庞交错而过,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胸前的纽扣一个个解开,淡黄衣衫悄然滑落。  她想起了第一次被人梳弄的情形。那时她十五岁,正是青春花季,长得又分外妖艳,在秦淮河上博得了“王美人”的盛名。“常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她也不如,哪个有福的得了她的身儿,也情愿一个死。”南京城的白墙黑瓦间,水光潋滟中,纷纷细细,传诵着的美貌名声。  那年八月十五,被金大员外请去赏月,明月当空,玄武湖烟波浩淼,轻舟荡漾。员外约了三四帮闲,众人猜拳行令,饮酒嬉戏,玩得甚是畅快。金大员外五十六、七年纪,长得很慈祥,外公在世,也该是这般模样吧。  谁知三杯落肚,脑中昏沉,很快不省人事。半夜梦醒,一座肉山压在自己赤条条的身上,下身痛得似要裂开来一般,心想挣扎,奈何手足发软,含泪由他轻薄了一回。原来,狠心的鸨母收了三百两银子,把自己的初次给了他。  王翠翘咬住嘴唇,把自己的抽泣硬生生地咽下肚子,拉开丝带,米色的中衣无声地滑到脚底,地上像突然开放了一朵极大的白莲。  “这位小姐,看你气质雍容,绝非等闲之人,为何愁眉紧锁,大好的春日时节,却在这南湖岸边独自徘徊,难道有什么不如意事?在下桐城罗龙文,懂点手相,不知能否借小姐的玉手一用?”  罗郎啊罗郎,为何你娶了我,却又抛下我?一年三个月零九天,相隔如许日子,你过得怎样?你还记得我吗?那个在南湖岸边独自徘徊,为你痴心等候的女子?  鹅黄色的贴身小衣轻薄如纱,滑下她浑圆的肩头,掠过她冰冷的乳尖,离开她高耸的臀峰,如春日时节南湖岸边的一掬细雨,带着深入骨髓的凉意和惊悸,飘然落地。  一颗泪珠爬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眶外摇摇欲坠,微微颤动,终于黯然滴落,如那个迷乱的中秋之夜,那个慈祥如外公的男子,那一堆起伏的肉山,那一阵又一阵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或许是解脱,或许是更强的禁锢。  方学渐的呼吸一下停顿。秀发、挺背、蜂腰、长腿、圆臀,眼前是一个赤条条的美女。烛光照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润滑犹如凝脂,仿佛是一块没有丝毫瑕疵的美玉。  他感觉自己抖得厉害,不但心脏抖得厉害,连伸出去的手掌也抖得厉害。发抖的十指终于触到了她的皮肤,如丝缎般柔滑。两人全身一颤,王翠翘猛地转过身来,两条手臂白蛇一样地缠上方学渐的脖颈,找到他的嘴唇,亲吻雨点般洒落下来。  四片嘴唇磁石一样牢牢地粘在一起,两条舌头狂乱地缠绕在一起,从一个口腔到另一个口腔,唾液飞溅,玉液横流。方学渐吸吮她口中的琼浆,搂住腰身的两只手掌上下滑动,最后停在滑腻温润的圆臀上,使劲揉搓起来。  王翠翘柳眉微蹙,全身火烫,不住发颤,灼热的双唇半开半闭,呼吸急促,靠在他宽厚的怀中,男子浓郁的气息扑鼻而来,熏得她一阵天旋地转。  方学渐的肌肤温暖而滚烫,嘴唇如蜻蜓点水,扫过她的眼眸、鼻尖、脸颊和下颚,含住她的耳垂。两只手掌一马平川,攀上娇嫩坚挺的玉女峰,手指一合,拈住两颗红润如血的樱桃,轻轻搓弄。  王翠翘呜咽一声,似要哭出声来,下颌靠上男子的肩头,裸露的身子抖动如春日的雨丝,缠绵而细密,纤毫分明。她星眸迷离,娇喘细细,胸腔之中如烧着一团火,一团似要将她整个身子燃成灰烬的火。  她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一只正在扑向烈焰的飞蛾,身不由己,义无返顾。胸中熊熊燃烧的情欲之火将理智一点点蒸发殆尽,从他的手指下,从他的嘴唇间。她情潮如涌,十个指甲突然刺入他肩头肉中,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罗郎。”  红烛摇曳,低低的呼唤在屋中回荡,缠绵悱恻,相思入骨。  方学渐心头一震,嘴唇停在她的胸口,他睁开眼来,两座饱满柔软的雪峰傲然耸立,一条洁白滑腻的深沟横亘双峰之间,两粒鲜红欲滴的蓓蕾在峰巅抖动,红艳艳、颤巍巍,如两颗刚出水的草莓,离他的嘴唇不到两寸。  王翠翘张开水汪汪的眼睛,眸光荡漾,如浩瀚南湖上的烟波。两人四目相对竟相对无言,突然又用力抱在一起,嘴唇相接,如胶似漆,再也难以分开,再也不想分开,再也不让分开。  天青色的床帷轻轻飘开,两人相拥着滚到床上,“嘶嘶”声响,一块块碎布扔出来,飘了满地。方学渐的眸子在黑暗中发着光,兴奋和饥渴的光,像荒野中的野狼。  一股野性而让人心颤的男子味道在帐中弥漫,王翠翘的身子似融化成了一滩雪水,软得可以被他搓弄成任何一个形状。她张开了双腿,丰满而修长,闪着诱人的白光,高举过顶。  她光润的肌肤如凝脂般滑腻,胸腹的曲线山峦般上下起伏,在男子的身下轻轻战栗,感受着他的火热,他的坚硬,那种慢慢逼近的真实和急迫。  方学渐握住美女的两只脚腕,腰身用力一挺,坚硬的下体破浪而进。身子如浪潮般高下起伏,一次接一次地充实,一次接一次地洒播快乐的火花,裹卷着她的呻吟、啼哭和呐喊,  王翠翘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条涓涓的溪流,所有的意识正在远离肉体,胸腔中那与生俱来的寂寞仿佛开始一丝丝溶解,然后化成无数细碎的小冰块,随着溪流飘远,飘远,飘远,一路之上是矜持而欢快的吟唱。一年三个月零九天的等待,春闺寂寞,相思成灰。  雕花木床在剧烈颤抖,咯吱作响。她睁开眼睛,喉间发出的是让她听了也心跳耳热的淫荡呻吟。两道迷离的目光望向头顶,仿佛穿过罗帐、屋瓦、天空和时间,回到那个细雨绵绵的南湖岸边,那个淡青长衫的英俊公子,她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惊艳,慌乱,一刹那。她浅浅一笑,伸出手来,五根纤秀的手指透明如玛瑙,道:“你真的会看手相?那就帮我看一看。”  “小姐想看什么?”  “姻缘。”  方学渐急促的呼吸像从锅底冒出的气泡,一串紧连一串,他突然大喝一声,下身猛烈抖动几下,伏在她的身上喘息不已。王翠翘长吟一声,全身热流激荡,翻腾如沸,身子仿佛已化成那些气泡,飞到半空,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黑暗中,她满足地闭上眼,抱紧怀中的男人。  她唯一的怨,唯一的恋。  明灭的烛光流上头顶的罗帐,床帷是天青色的,那是辽阔和寂静的颜色,像无垠的天空,笼罩了人世间的一切迷乱,像浩瀚的大海,掩盖了平静下的所有疯狂。             第二十七章  情浓  方学渐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他一人,房中寂静无声,撩开床帏,目光扫过,桌上的两个包袱已然不见。王翠翘一早就悄然而行。  床前的古铜镜台上叠放着一顶苏样的百柱软帽,一件鱼肚白的湖纱道袍,还有一套月白色的内衣裤。方学渐拿来穿了,倒也合身,欲取那顶小帽,见下面压着一张素纸,急忙抽出一瞧,只见纸上几行娟秀的小楷,却是宋代词人晏殊的一首《木兰花》: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  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末尾写了“谢谢,珍重。”四字。  方学渐虽然不是文盲,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知道得相当有限,瞧了半天也没推敲明白这首《木兰花》写的是什么意思。那最后的四字却是懂得的,歪着脑袋心想:珍重是一定要的,这个谢谢……  瞧她昨夜如饥似渴的疯狂模样,怕有两、三年没与男人亲热了,要不是方大爷也被大小姐撩拨得几欲发癫发狂,这两天正好火气旺,一般情况下,还真难保证能十分满足她。嘿嘿,这次也算好人做到了底,既送银两,又在枕席之间尽心竭力地抚慰她,这个“谢谢”倒是当之无愧、却之不恭的。  方学渐一生之中虽然坏事没做多少,好事却也没干几件,他有时在街上碰到卖身葬母、卖房还债的,即使有心帮衬,但囊中羞涩,却也无力资助。这次发了横财,一出手便是五百两,也算是破天荒第一遭了。  洋洋得意之下,突然想起龙红灵来,哎哟一声,自己通宵未归,如果被她知道是在妓院里过的夜,自己身上的骨头可不是根根发痒了吗?想到大小姐生气时柳眉倒竖、凤目圆睁的恐怖情景,心中栗栗,两个大腿不自主地打起架来。  方学渐不敢停留,顾不得打量周遭的景致,沿着昨日的来路疾步冲刺,跑出玉春堂,在门外雇了一辆驴车,吩咐一声,朝天清客栈而去。  天空冷漠而阴沉,如钟馗板着面孔的脸。太阳藏在低低的云层后面,只有偶尔从缝隙间漏下来的一线亮光,才让人们确信还是白天。灰白色的轻雾,一缕缕从屋檐上飘过,秋风呜咽,树叶瑟瑟发抖,似在悲哀地哭泣。成群的麻雀从树丛里腾空而起,又像暴雨似地纷纷散落在青石街道上。  鞭子在空中发出响亮的“啪啪”声,驴子一溜小跑,车辕边的一串铃铛在风中急促地鸣响,像大小姐生气时吐出来的话语。驴车经过冰溪楼,又跑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已到浮桥跟前。  车夫吁了一声,驴车停下。一个官差走将过来,揭开帘布向里面打量。方学渐朝他一阵挤眉弄眼,手中一只三两重的银锭就递了过去。官差掂了掂手中的银锭,脸露笑容,叫道:“老鼠眼、酒糟鼻、大龅牙,这位银大爷要去醉香楼赶个饭局,兄弟们放行。”  帘布垂下,车子继续前行,方学渐长长地舒出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心想有钱能使鬼推磨,当真一点不错。  驴车在客栈门前停下,他会过钱钞,急步进门,穿过正厅大堂,走后门,绕过两栋并排的楼房,一条石子路直通后院,龙红灵的房间便在左边楼房的底层。  方学渐走到门前,心口突突乱跳,龙大小姐会不会在里面烧好了一口大油锅只等自己“扑通”跳进去?还是架了一只火炉,把一块烙铁烤得血红,等着来亲吻自己的屁股?还是磨快了一把钢刀,“三鞭汤”还缺一样材料,正好割下自己的去充数?  他轻轻推开房门,尽量不发出半点声响,先探了半个脑袋进去,两粒眼珠骨碌碌一转,只见房中端坐一个道士,身穿青布道袍,一根乌木发簪插在油亮的头发之中,左手支着脑袋,上身倚在桌前,面孔朝向窗外,看不清容貌。  方学渐疑心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未老先衰,得了散光兼老花,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房中怎么突然多出一个道士?大小姐呢?她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是通宵未归,和什么野男人偷偷约会去了?  方学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高抬,慢落脚,走到离那人三尺的地方停下来。  道士的半截头颈露在衣外,脑后的绒毛细软如丝,肌肤的光泽微微闪动,晶莹嫩白,仿佛明月一般。  看样子年纪还轻,长得这般好看,肯定是个风流小道士,难道是大小姐的情郎?不管怎样,擅入他人房间者,罪该万死。方学渐打开双腿,蹲下身子,扎了一个稳健如山的马步,慢慢提起手掌,凝聚丹田热力,手肘后缩,化掌为拳,再猛击向前,这是少林罗汉拳第十三路第五式“苦海回头”。  招式骤然发动,拳风呼呼,打向那人的腰眼,这一拳击实的话,不死也得重伤。  那道士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个没良心的小色狼,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唉,不要被哪个狐狸精迷住才好。”清脆悦耳,如风中铃铛,正是龙红灵的声音。  方学渐大吃一惊,差点一口鲜血喷吐出来,拳风撩起道袍,露出猩红一角,拳头离她的腰眼只余三寸,仓促之际,如何能够轻易收回。他脑子电闪,左手拳头蓦地打出,击在自己的右臂之上,拳头略偏,擦着她的小腹肌肉过去,咯勒勒一声响,打断一条桌脚。  桌子缺了一条腿,重心不稳,登时倾倒下来,龙红灵惊呼一声,身子后跃,不料身后有一个倒霉蛋等在那里,“平沙落雁”才使了一个开头,屁股已然撞上一个圆圆硬硬的物事,正是方小色狼的脑袋。哎哟喂,哎哟喂,两人慌乱之下,大叫出声,你抓我的头发,我抱你的大腿,跌成一团。  “你这死色狼,进来应该先敲门,这点礼貌都不懂?”  “大小姐,请你斯文一点,至少也该温柔一点,那个地方是不能掐地……”  “那你老老实实地,一五一十地,清清楚楚地,明明白白地给我坦白交代,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干了些什么?”  “我……能不能保留一点个人隐私?”  “不行。”  “大小姐,你的眼睛又大又亮,好像天上的星星,还有这个鼻子,小巧挺直,真漂亮,一万人中也挑不出这么一个秀气的鼻子,只是……这两条眉毛……唉……可惜……”  “不要转移话题,快给我老实交代,不然的话,哼哼,我掐断它……还有,我的眉毛怎么样?是不是淡了些?”  “也不是很淡啦,只是有些……这样跟你说吧,世上的眉毛大致分为十三大类,每一大类又分十八个小类,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你就知道……哎哟,哎哟,我投降,我投降,昨天晚上,我其实出去寻你了。”  “出去寻我也用不着通宵不归吧,我二更不到就回来了,见你不在,问遍了客栈里的每个人,都说没见你,你知道我有多……轻松,真是高兴死了,最好你给那些官差抓起来,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再用夹棍夹断双腿,走不得路,只能在牢里爬行,爬一尺,便流一尺的血,我一夜不睡,哈哈,就想看看你的那副可怜模样。”  方学渐仔细望去,见她的眼中荧光闪烁,一双美目微微红肿,有不少血丝,果然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只怕还流了不少眼泪,心想自己在玉春堂里逍遥快活,她却在这里苦等一宿,心生愧疚,怜惜不已,在她的眼帘上亲了两下。  龙红灵羞得满脸通红,心口怦怦乱跳,犹如鹿撞,与他情致绵绵的目光甫一接触,便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她昨天外出办事,回来后不见了方学渐,心中大急,问遍客栈中的每个伙计、客人,都说不清楚、不知道。  她知道方学渐在玉山人生地不熟,无处寄宿,深夜不归,多半是被官差捉了去,心中着急,却又无法可想,只呆呆地坐在那里等他,想到衙门里的种种残暴手段,方学渐一进去,所遇一定凄惨无比,越想越心酸,免不了掉下几行珠泪。  此刻见他平安归来,这一下真是喜出望外,情难自禁,改口虽然及时,话语之中的担心和情意,只怕聋子也听出来了。  方学渐双臂使力,拦腰将她抱住,右手抄到她腿弯里,将她横着抱起,放到床上道:“一晚没睡,好辛苦地,快快睡吧,睡醒了我们去醉香楼开个饭局。”拉过毯子盖在她身上,俯身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吻。  龙红灵心中甜丝丝的,格格一笑,伸臂抱住他的腰身,噘起红艳艳的嘴唇,道:“快给我讲讲,我的眉毛哪里不好了,否则我怎么睡得着?”  世上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往往把自己的容貌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何况龙红灵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平时更是关心备至,丝毫不会马虎。  方学渐心中苦笑,这眉毛什么的,都是他临时编出来分散大小姐注意力的由头,龙红灵眼似秋水,眉比春山,虽淡了些,于妖艳之中更增一分柔媚的动人,哪里有什么问题了?  他睁大了眼睛,凑过去仔细端详她的眉毛,要找出一点瑕疵来批点批点,鼻中突然闻到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又见她双目微合,娇羞无限,心中不由一荡,伸出红润润的舌头,在她的两条柳叶眉上舔了一圈,笑道:“眉毛淡些怕什么,以后我天天给你画眉。”  龙红灵听他表明要与自己长相厮守,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心中却是大有甜意,举起拳头,装作要敲他的脑门。方学渐轻轻捉住她的拳头,道袍宽大,一段嫩藕似的手臂登时滑出衣袖之外,皓腕如玉,欺霜赛雪。  方学渐怦然心动,低下头去,嘴唇印上她光洁的手背,舌尖伸出,轻轻撩动。龙红灵“嘤咛”一声,娇羞万状地埋进他的怀中,面上火烧,似乎连白玉般的额头都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方学渐抱紧怀中的女子,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栗,两人呼吸相闻,两颗心脏跳得如此急迫,从没有此刻近过。灵活的舌尖从圆圆的下颌到弯弯的眉梢,沿着鹅蛋脸庞的精致弧线轻轻滑动,挑逗她柔软的耳垂。  “大小姐,能不能先向我透露一下,这一次你的‘七日断肠散’藏在什么地方?”  “不告诉你,你自己找。”龙红灵的呼吸渐渐轻快,吐气如兰,一双眸子嫩得能挤出水来,牙齿咬啮他的肩膀。  “真的?是不是在这里?”方学渐的手掌握住了一团丰满的胸肌,隔着衣衫揉搓起来。  龙红灵轻呼一声,脸颊桃红,一双丹凤形的美目水汪汪的极是娇媚,两条柔软的手臂抱紧男子的腰身,依偎在他怀中,身子一阵阵地火热,微微扭动,感受着他手指的温存。  方学渐爬上床去,揭开毯子,伏在她山峦起伏的身上。两人搂抱一处,身子紧贴,互相挑逗似地点吻着对方的脸颊和嘴唇。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学渐因为吃过“七日断肠散”的亏,嘴唇只在她的口边打转,即使她主动把舌头伸过来,也只在空中和她交战,绝不敢真的含入口中。两只手掌却一点不含糊,早已占据了两处极险峻的所在,又摸又挑,弄得美女娇喘不已。  “你这道袍这么丑怪,穿在身上有碍观瞻,赶快脱下来。”粗麻布的质料让他的手感大为迟钝,有隔靴搔痒之嫌。  龙红灵让他从自己的身上脱下青布道袍,露出一身火红的原本打扮,咬着他的耳朵,笑道:“你猜我昨天穿这一身行头,去干什么了?  方学渐吻着她细滑的香腮,手掌在美女的腰臀之间来回滑动,奇道:“难道你学那个峨嵋的青峰道长,也去装神弄鬼骗银子?”  龙红灵微微喘息,笑道:“是啊,我昨天乔装打扮,主动上王家园林去了,他们对我很客气,让我到后院去捉鬼,嘻嘻,你猜我做了些什么?”  方学渐知道她怕痒,故意伸手搔了搔她的腋窝,道:“我猜你一定是去瞧他们冤大头的样子了,在花园里摆个道坛,装模作样地舞一会儿剑、捉一会儿鬼,然后让他们好酒好菜地招待,末了还要送一包银子给你,这不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银子吗?当真好笑。”  龙红灵格的一笑,扭动身子,躲避他的手掌,道:“我口袋里装了六万两银子,还稀罕他们那点小钱?何况我忙乎了半天,他们最后才给了二十两银子。”  方学渐的另一只手掌滑入她的两腿之间,隔着裤子抚摩美女的隐秘之处,口中奇道:“二十两?他们上次给青峰道长的不是二百两吗?难道他们没钱了?”  龙红灵面颊火热,喘息更急,慌忙夹紧了两条大腿,压缩敌人自由活动的空间,道:“嘻嘻,他们有没有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把他们吓得够呛,王家园林怨气冲天,鬼雾笼罩,八月十五的月圆之日,地狱里的魔鬼妖怪将在那里会聚一堂,到时满门飘红,鸡犬不留。”  方学渐伸出中指,仔细探索着美女饱满花房的形状,道:“今天已经八月十一,他们不是要急急如丧家之犬,赶着搬家?”  龙红灵漆黑清澈的一对大眼开始迷离起来,桃腮晕红,鼻中发出低低呻吟,身子在他手指的蠕动下轻微痉挛,颤声道:“我已经和钱伯说过了,如果他们把那套庄园低价出让的话,他会去联系。钱伯是玉山城中的头面人物,各方的人缘都比较熟,让他去办这件事情最合适。小傻瓜,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把那个庄园买下来。”  方学渐的嘴唇在她的脖颈上洒下无数热吻,另一只手掌攀上挺拔的山峰,细细搓弄,感觉一粒相思红豆正在变得挺拔、坚硬,笑道:“我用偷来的钱去买房子,会被他们发现的。”  龙红灵迷蒙蒙的双眸中闪耀着羞涩而兴奋的光芒,小手伸下去,握住了男子的阳根,隔着两层布料,仍能感觉到它强大的热力。这个部位她熟门熟路,自然手到擒来,只是形势不同,心中微微发慌,远没有平时动作的潇洒。  美女饱满的胸部,随着急促的喘息高低沉浮,如狂风暴雨下的大海,波涛壮阔,汹涌起伏,她用牙齿咬了咬下唇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刚下山的时候,我让你挑两个箱子下来,轻的那个是药箱,重的那个装的是黄金,五百两黄金。”  两人下山的前一夜,龙红灵偷看他和小昭交欢,被方学渐的精液射了满脸,又气又恼,有心想要整他,便让他挑个担子送自己下山,担子一头重一头轻,重则极重,轻则极轻,便是作弄他的手段之一。那箱子和普通的抽屉差不多大小,既要小,又要重,自然是用黄金最好。  其时黄金采矿技术尚为完全掌握,金子的主要来源是金沙江的挑拣、提炼,大明朝每年的黄金产量不足两吨,价格甚高,金银比价是一比八十,五百两黄金就是四万两白银。  方学渐被五根青葱似的纤细手指抓住要害,更是情热如火,下体更加粗壮,胸口似要爆裂开来一般,张嘴咬住一只微微颤动的柔软乳房,舌头隔着衣衫舔弄少女娇嫩的殷红草莓。  吞吐、调弄和研磨了好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吐出口中的蓓蕾,美女胸前的衣襟已经给唾液打湿一片,乳头骄傲挺立的形状清晰地显露出来,在胸前轻轻摇晃,仿佛冒着丝丝热气,性感之极,淫糜之极。  方学渐把脑袋埋进深深的山谷,长长地吸一口气,鼻中似乎能闻到一缕淡淡的乳香,成熟的,香甜的,带着母性的宽厚和慈爱,让人迷醉。他将这缕乳香吸进自己的脏腑,吸进自己的血管,吸进自己的灵魂,让它和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血肉联系起来,生生不息,永世不忘。  方学渐闭上眼睛,心跳如鼓,嘴唇贴在最靠近她心脏的地方,吻,再吻,还吻。  他要把带着自己的名字、印记和爱怜的灼热呼吸喷入她的山谷,喷入她的心坎,喷入她的魂魄,让自己的气息弥漫到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潜入她每夜的梦乡,刻入她记忆的最深一层,让她的心跳都和自己的呼吸连在一起,呼吸同步,相思刻骨。就算沧海桑田,就算天翻地覆,也永不忘记,直到天荒地老,锉骨扬灰。  龙红灵媚眼如丝,春情荡漾,挺起高耸的雪峰迎接他的亲吻、爱抚和镌刻,嫩滑的小手轻轻抚弄男子的雄壮,吐出梦呓般的声音:“你要不要看一看黄金,我不骗你的,这辈子都不会骗你,只要你真心对我好。”  方学渐心头一震,从山谷中抬起头来,透了口气,道:“黄金有什么好看,灵儿的身体才好看,赤身露体的灵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宝贝,比什么黄金、夜明珠、猫儿眼都好看百倍。”  龙红灵呜咽一声,满面绯红,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喜悦,身子一阵颤抖,手掌放开男子的分身,两条手臂缠绕上来,抱紧男子的头颈,似要把自己的身体融化在他的身上一般。  方学渐感觉美女的下体一阵颤动,抽出抚摩美女秘密花园的手掌举到眼前,中指突出,上面亮晶晶的,挂了一丝粘稠润洁的玉液琼浆,沿着手指,正极缓极缓地滑落下来。  看见自己动情的罪证暴光于情郎眼前,龙红灵的粉脸一下羞成一块大红布,一双慧黠灵动的眸子躲躲闪闪,荡漾着火辣辣的妩媚波光,一头撞进他的怀里,腻声道:“不要看嘛。”  有佳人投怀送抱,方学渐自然心中大乐,把中指伸进嘴里,舌尖蠕动,把那丝处女的甘甜蜜露舔舐干净,故意发出啧啧的声响道:“真香啊,干嘛不要看,我都吃下去了。”  龙红灵羞得睁不开眼来,全身好似火烧,如骄阳下缓慢融化的一堆陈雪,软绵绵地使不出半点力气,胸中情潮汹涌,诸般从未经历过的销魂滋味涌上心头,恨不得就此和他融成一体,喜结连理,比翼双飞。  方学渐闻着少女身上的扑鼻芬芳,摸到她腰间罗带,十指动作,解了下来,嘴唇沿着衣襟的缝隙口,用牙齿一个个咬开的布制的湘妃纽扣,美女的肩部柔软而圆实,两条修长的手臂宛如两段玉藕。床榻之上,逐渐裸露的肌肤发出美玉一般的光泽,比丝绸还要光滑。  红衣之下只穿了一件杏子红的贴身肚兜,下摆露出一截玉润光洁的小腹。龙红灵的酥胸相当丰满,把一只小小的肚兜撑得半天高,柔软的乳峰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晃,圆润饱满的曲线一览无遗。  方学渐心中赞叹不已,把脑袋深深埋入,一股清甜的少女体香钻鼻而入,他舒服地长吁口气道:“灵儿的一对大兔儿当真可爱,活蹦乱跳,我是想煞爱煞,如果每天能捧着她们睡觉,就算玉皇大帝请我去做神仙,我也决计不去的。”  龙红灵唔了一声,握住他摸过来拉结子的手掌,睁开一双娇羞美眸,波光粼粼,俏脸红得像出血一般,轻声道:“门还没关。”  方学渐嘻嘻一笑,嘴唇在尖尖的乳峰上轻轻一吻,笑盈盈地道:“我去关门。”翻身下床,垂下梅花帐子,把一床春色关在里面,再跑去关门。  他的手指还未碰到门板,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瘦小汉子正直挺挺站在门口。方学渐心中一愣,凝神望去,原来是客栈里打杂的伙计阿福,只见他的手中提着一只雕漆食盒,该是送午饭来的,笑道:“阿福,送饭来了。”  阿福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两粒眼珠转动之际也不怎么灵活,他把手中的饭盒交给方学渐,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比哭还糟糕的笑容,两条血色的液体突然从他的鼻腔中流了下来,笑道:“袁少爷,吃饭了。”  方学渐接过食盒,瞪大了眼睛瞧他的鼻子,奇道:“阿福,这两天你是不是吃了大补的东西,虚火这么旺,好端端地突然流起鼻血来了?”  阿福的脸上露出一副十分古怪的神色,伸手抹了抹鼻子底下,慌忙道:“没有,没有,袁少爷,你们慢吃,我就不打扰了。”转过身子,飞也似地跑了。  方学渐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摇了摇头,关上房门,插上门闩,心想不吃补品也会流鼻血,这倒是奇事一件。桌子倒在地上,只好把雕漆食盒提到一张梨花木的镂空圆凳上,回转身子,撩起蚊帐一角,脱鞋上床,唤道:“亲亲好宝贝,现在可以放心了,我连门闩都上好了。”  龙红灵躲在床角,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似喜还嗔,伸手和他相握,笑道:“饭菜送来了,我们先吃饭。”  方学渐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嘴唇凑过去,在她的小嘴上轻轻一吻,道:“我快饿死了,我现在就想吃灵儿胸前的一对大白兔儿。”  龙红灵羞红了双颊,一张吹弹得破的粉脸红扑扑地,肤光润洁,娇艳绝伦,让人生出想上去咬一口的冲动。方学渐吻着芬芳的柔颈,手指伸到她的后背,解开肚兜的结子,轻轻拉去,两座含苞欲放的双峰怒耸而出,饱满、柔嫩、丰润,巍然挺立,跌荡起伏。  龙红灵一身冰雪似的肌肤皎洁如月,明亮得让人不敢睁眼,她陡然感觉胸口一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一双玉臂抱住自己的柔美雪峰,眸子转动,正好与他火辣辣的目光相碰,一颗活泼泼的少女芳心登时跳得乱七八糟,红霞扑面,娇羞不禁。  一道光滑莹白的深沟横亘在双峰之间,溪流涓涓,仿佛千百年来,那里一直流淌着高峰上融化的雪水。山沟边缘是两只玉钟似的玲珑乳房,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直插云霄,山上的积雪万年不化。  雪峰之巅,两粒细圆如珠的相思红豆静静而立,如两朵在清晨顶着露水悄然开放的蔷薇,在微风细雨中轻轻摇曳,流光溢彩,如梦如幻。  方学渐看得血脉贲张,呼吸渐渐粗重,张开嘴巴,将整个美女胸前的娇嫩花苞小心奕奕地含在里面,伸出舌头轻轻舔弄,用口腔中灼热的温度去孵化她,用滑润的唾沫去灌溉她,用密闭的口腔去呵护她,让她洗净尘世的铅华,开放出连昆仑仙境都为之黯然失色的最娇艳的花朵。  龙红灵如遭雷击,秀眉微蹙,娇躯一阵轻颤,随即柔软下来,一阵阵的酥麻感觉从乳尖直扩散到全身,鼻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呻吟,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十根手指插入男子细密的黑发,任他轻舔慢吮,细细品味自己鲜嫩娇艳、可爱诱人的山巅樱桃。  方学渐的手掌握住美女的另外一只柔软丰盈的雪白乳房,伸出两个手指,夹住那个娇嫩嫣红的乳尖,轻轻揉搓,细细挑逗。龙红灵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柔若无骨的躯体像火炉上的一锅冰雪,正在他的唇舌下一点点融化,温热,滚烫。  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像钱塘江八月十八的浪潮一般,从高耸的乳头尖端汹涌激荡,奔涌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根灵敏的神经末梢,一个浪头叠着另一个浪头,奔腾,撞击,迸溅出滔天的水花。美女全身的皮肉仿佛已经被旋涡搅得支离破碎,一块块分崩离析,在情爱的浪潮中上下沉浮,自由飘荡,随波逐流。  方学渐全身血气翻腾,情潮如沸,下身的男性欲望膨胀开来,伸展成长长的一根,如炉火炙烤的熟铜棍,又热又硬,狰狞雄壮,顶在她柔软的小腹上,轻轻跳动,耀武扬威一般。  他吐出那颗沾满了唾液的坚挺蓓蕾,殷红的乳头披风带露,在险峻的山巅之上轻轻摇曳,迷幻出眩人眼目的光彩。男子贪婪的舌尖留恋着,在两座巍峨的山峰四围徘徊一圈,翻山越岭,趟水过河,蜿蜒而下。  龙红灵玲珑有致的身材骨肉匀称,曲线优美,圆润的细腰中间生着一枚精致的肚脐,小巧可爱,像镶嵌在上面的一朵小花。方学渐解开紧身长裤的扣子,慢慢地脱下她的下身衣物,莹白如玉的肌肤退潮中的沙滩,一寸寸裸露出来。  圆的臀,长的腿,油亮的芳草,毕现眼前,那芳草之下的秘密花园,若隐若现,还羞答答地藏在山谷深处。方学渐激动难抑,兴奋得全身发抖,嗓子渴得似要冒烟出来,伸出颤抖的手指,摸上她晶莹雪白的大腿,美女的肌肤滑腻如玉,凉润似水,摸上去有丝绸般的质感,滑不停手。  鲜润的舌头像一匹疾驰的枣红骏马,掠过水草丰美的辽阔草原,在神秘的花园外来回逡巡,虔诚地等待着美女的青睐,像青藏高原各处的僧侣,终其一生,须翻山越岭一次,前去佛都拉萨朝圣活佛。  龙红灵满面潮红,星眸半睁半闭,嘴唇间不住发出娇媚的低吟,像痛苦的哀叹,又像愉悦的歌唱,两只手掌在席上乱抓,如溺水之人打捞水中的浮木。  方学渐唇舌不停,腾出两只手掌握住她的一双绵软小脚,十指用力,慢慢分开美女修长圆滑的双腿,神秘的处子幽谷渐渐显露,茸茸草丛中的娇羞花瓣紧合一处,如笼罩了一层迷雾似的朦胧。  他伸出舌尖在美女象牙似的光洁大腿上亲吻、撩拨。龙红灵面上飞红,“咻咻”气喘,嘴里叫声不止,妩媚入骨,风骚无限。身子怕痒一般,在男子的舌尖下轻轻地不住颤抖,肌肤的光泽映到帐上,微微荡漾,如阳光下的细浪。  方学渐凑近细看,美女的两腿交错间露出的幽谷水痕宛然,更显两片花瓣的鲜嫩水灵,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惟恐弄破娇嫩如水的肌肤。美色当前,方学渐屏住呼吸,胸口鼓胀欲裂,下身的阳根已然隐隐有些疼痛,火烧火燎一般。  他深吸口气,凝神细听,耳中仿佛能听到清泉丁冬,那两扇门户似乎正在慢慢开启。红唇饱满,粉色艳美,正渗出一丝丝晶亮的液体,凝在一处,沉积成一滴,挂在处子花房口,摇摇欲坠,挂得久了,这才沿着浅红色的股沟摔跌下来,打湿羞答答的菊花门。             第二十八章  求亲  广阔的天地仿佛刹那间缩成了一个只有六尺长,四尺宽的空间,一顶雪白的梅花帐子将红尘俗世所有的春色都关在了里面,男子低沉急促的喘息和女子愉悦压抑的呻吟渗出床帷,在暗沉沉的房中轻轻回荡。  方学渐将美女的双腿高举过顶,架在自己的肩上,嘴唇沿着大腿修长圆润的曲线一路爬行,洒下无数火烫的热吻。两只精致的绣花鞋脱落下来,彩绣的牡丹花红艳艳的,娇艳如龙红灵的面庞。一双小巧秀气的双足晶莹剔透,玲珑如玉,羞涩地轻轻颤抖,如风中含苞欲放的两朵雪莲。  方学渐的下身慢慢挤入美女盘曲的双腿间,雄壮的阳根正对她的私人花园,横眉怒目,高昂挺直,气势逼人。龙红灵原本洁白得如同雪原的肌肤已然涂上一层娇艳的红妆,绵软的玉体因为紧张而轻微的律动,粉嫩的玉溪中间盛开着一朵靡靡红花。  方学渐心中爱怜无限,浑身的血气奔腾如潮,往丹田深处汹涌而去,下体高昂挺拔,勃然怒发,像一根放在火炉上烧烤的熟铜棍,越来越热,越来越亮,通体血红,青筋盘结,集男子的阳刚之气力于一身。  龙红灵紧张般脚尖绷紧,身子丝丝轻颤,桃腮晕红无伦,眼波迷离,娇羞万状地望着身上的情郎。点点蜜露,清亮的体液从下体不断涌出,濡湿男子火热的阳根。花房收缩,两片滑腻饱满的红唇一张一合,她在羞涩的躲避,还是挑逗的舔弄?  美女迷人的原始森林山川秀丽,丘陵起伏,溪流淙淙,水草繁衍,油亮而茂密,覆盖了半个原野般肥沃的小腹。家园虽小,繁花似锦,春意正浓。  方学渐长吸口气,缓缓摆动腰身,把男子的强壮慢慢挤入女子润泽的花径,像一个粗鲁的陌生客人贸然登门。龙红灵长吟一声,全身上下的千万个毛孔似乎都在冒着丝丝热气,双足轻轻颤抖,忍不住扭动柔软的腰肢,拒绝男子的继续深入。  方学渐恨不得立时提枪上马,收复中原,直捣黄龙,但知道女子初次交合极是疼痛,强制心头的狂热,俯下身去,凑到她耳边,轻轻吻着美女的嫩滑肌肤,柔声道:“宝贝儿,我想要你。”  龙红灵芳心狂跳,俏脸蒸霞,眼眸之中如烟似雾,柔情蜜意荡漾心头,伸出柔软的双臂,抱紧他的脖子,咬住他肩头的肌肉,颤声道:“不要,我怕痛。”浑圆高挺的臀部往后缩了缩,花房之中的半个棒头登时退了出来。  方学渐的双手在她的全身四处游走,爬山涉水,翻山越岭,一路风光旖旎,春色撩人。手掌捧住两只娇嫩雪白的大腿,下身火热的棒头在桃园渡口处细磨轻点,把两片桃红花瓣弄得汁液淋漓,水光一片。  龙红灵一生之中如何经过如此热辣辣的挑逗,一经试弄便娇喘不已,胸腔之中似有熊熊烈火腾腾燃烧,如沙漠中万里跋涉的旅人,唇舌干裂,口鼻窒息,白蛇一样的身子在床上不住扭动,像狂风巨浪下的大海,潮起潮落,汹涌激荡,生生不息。  方学渐心跳得如同打鼓般,屏住呼吸,分出一只手掌握住自己的粗大下身,小心翼翼地缓慢挺进。龙红灵的花房虽然饱满柔韧,但狭小的花径初次被一条又硬又热的怪物顶入,虽然只是一个鸽蛋大小的棒头,却犹如塞了一根烙铁进去,当真痛不堪言,忍不住发出慌乱、痛苦的哀鸣声。  方学渐只觉花房中温暖狭窄,棒头被一团柔软的肌肉紧紧裹住,无处可进,和昨夜的王翠翘全然不同,腰部稍稍用力,往前挺进。  龙红灵像被针扎了一下,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下体涌来,如何受得?喉咙里一声呜咽,身子一阵痉挛般的抖动,架在男子肩上的柔软大腿挺得笔直,纤巧的美足绷成一道浅浅的玉钩。  方学渐见她面孔扭曲,汗水淋漓,两行珍珠般的眼泪夺眶而出,脸上的表情痛楚无比,心中不忍,慢慢退了出来。龙红灵压力骤减,喘了几口气,睁开泪水汪汪的双眼,抽泣道:“痛死我了。”  方学渐俯到她的身上,吻干美女脸上的泪水,心中又爱又疼,道:“亲亲好宝贝,女子第一次是有点痛的,做上三、四次后就快活无比了,这是书上说的,总不会有错。过会儿我尽量放温柔些,不要让你痛苦才好。”  龙红灵的全身泛出细细的汗珠,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更显得肌肤白嫩光洁,艳丽绝伦,她的眼角犹自挂着两滴泪珠,笑起来如梨花带雨,牡丹披露,伸手下去,抓住他的下身要害,娇羞一笑道:“这根东西如此之大,小昭那小丫头被它戳弄,难道不痛的吗?”  方学渐心中也有些迷茫,摇了摇头,道:“大概个人的体质不同吧,我也不怎么记得当时的情况了。”  当时,龙红灵根据古书上的记载,私下配了一大包“销魂散”,全部放在方学渐洗浴的水桶里面,药性随着蒸汽飘上来,他和小昭在不自不觉中吸了不少进去,登时浮想连翩,情难自禁。  两人交合的时候全凭本能行事,就算有些疼痛也被灼烈的欲望所吞没。只是完事之后,小昭的花房肿痛不堪,轻轻一碰都如针刺般疼痛,要过上五、六天后才会好转,那便是不知疼惜、贸然失身的代价了。  龙红灵虽然隐隐猜到其中道理,却又如何开口?她生来聪颖过人,兼之调皮好玩,对各种未知的事情都要想法试一试,年纪渐长之后,对男子自然而然地产生特别的困惑和敏感,总想找个人来暗暗地研究一番,好弄清楚男女间的那档子事。  方学渐这样无根无底的傻小子主动送上门来,正合她的胃口,重伤醒来后的当天夜里就迫不及待地喂他吃了春药,还把服侍自己的丫头与他玩弄,她则躲在一边偷看观摩,以解心头疑惑。  情窦初开的少女最易动心,也是方学渐机缘巧合,龙大小姐一玩之下,于嬉笑怒骂、拳击脚踢中不知不觉地身陷情网,对他情根深种,此刻已然难以自拔,只怕梦乡之中都是他的音容笑貌了。  两人平时聚在一起还好,一旦分离,当真失魂落魄,做什么事情都是心不在焉。方学渐昨日一夜不归,龙红灵心中又急又恼,苦苦等待之下,当真是柔肠寸断,满腔情丝千缠万绕,全系在他的身上。  暗夜沉沉,朔风呜呜,独处斗室,龙红灵芳心可可,目光虽然望着窗外,脑中却尽在回忆和方学渐平时嬉闹时的情景,心头或甜蜜或焦躁或气愤或担忧,想得越多,相思越深。问世间,情是何物?如果真是两情相悦,实在难割难舍。  方学渐心思敏捷,自然觉察到她对自己的态度逐渐有所改变,心中也是暗自欢喜,只是他出身贫寒,碰上这样大富大贵的小姐,自卑心作怪,先自胆怯了三分,做起事来难免缚手缚脚。  他对龙红灵又爱又怕,虽有得陇望蜀之念,娶了丫头想吃小姐,但想到两人地位差距之远,自己恐怕打马也追之不上,娶她为妻的念头偶然有所想及,也多半对自己的痴心妄想觉得幼稚好笑。  直到两人马上交欢,身体紧贴,情意相融,方学渐大喜过望,对大小姐的喜怒哀乐才真正放上了心头。那一夜,他的自信心大增,渡船之中和人打斗一扫颓势,勇往直前,轻易获胜,男子的勇猛往往和美女的鼓励是分不开的。  而其后的“苏小妹三难秦少游,龙小姐两戏方学渐”,更是让他们从肉体到灵魂进行了一次全面的体念和交融,情意荡漾心头,其中的甜蜜滋味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只是最后的这层窗户纸,大家都没有捅破。  龙红灵双掌紧握着男子的阳根,轻轻抚摩,只觉手中之物像炭条一样,越来越热,想起以前自己曾用双足帮他下身清火,胸中柔情涌动,粉脸生晕,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我那里真的好痛,不能给你这个粗鲁家伙碰了,如果你憋得难受,我可以用脚给你弄出来?”  方学渐大摇其头,左手中指在她的花园圣地摸索探寻,又挑又逗,美女的花露水流了一手,脸上一本正经道:“你不给我碰,我们的一大堆胖娃娃以后从哪个地方出来?”  龙红灵吃吃笑着,羞得耳朵红到根子上,钻进他的怀里,撒娇道:“我不管啦,人家痛死了,生胖娃娃的事情,让小昭去做就好了。”  方学渐伸手过去,在她娇嫩的圆臀上掐了一下,道:“这次可以饶你,只是须得依我三件事情。”  “什么事情?可不许太难。”  “第一,我们成亲那晚,你得同意我这粗鲁家伙碰你那里,而且要到碰不动为至。”方学渐手上用力,一节中指已然戳入她的花房。  龙红灵呜咽一声,突如其来的偷袭让她的呼吸差点停顿,身子僵硬,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喘口气,脸庞上蒙了一层绯红的彩霞,胸脯急速的起伏,两只眼睛红润发亮,斜了他一眼,指甲在棒头上狠狠地掐一下,嗔道:“你这小坏蛋,就喜欢作弄人。”  方学渐哎哟一声,下身要害受到重创,全身猛地一抖,惨叫出来,差点流下泪来。棒头是男子身上最娇嫩、最敏感的所在,平时手指轻弹都是痛不可当,龙红灵的指甲尖利非常,立时掐出两道紫色的血痕。他又痛又痒,叼住她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咬啮,道:“下手这么狠,如果用力再重点,真要给你掐断了。”  龙红灵咯咯一笑,两只白嫩的小手握住粗挺的火棒,温柔地上下捋弄,眼波之中神采奕奕,又羞赧又喜悦,嬉笑道:“谁叫你这么坏的,老是作弄我,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方学渐经她如此抚弄,原本有些萎缩的阳根登时又神气活现起来,在她的手心不住跳动,他拔出紧密花房中的左手中指,把琼浆玉液全数涂在玉女峰顶,两颗圆鼓鼓的粉色小葡萄登时显得格外晶莹透亮,鲜艳欲滴。  他心中好玩,朝上面轻轻吹了口气,微风掠过巍巍的雪峰,两朵羞涩的浅红花蕾如雪中樱桃,含苞待放,在山巅之上微微抖动,红光摇曳,妖媚入骨,动人心魄。方学渐目睹如此妖艳美景,直看得心醉神驰,露齿一笑,道:“第一个问题你还没有答应呢?这么性急问第二个?”  龙红灵娇颜晕红,目光躲闪,神情忸怩地钻到他的腋下,伸出柔软舌头在男子光滑的肌肤上舔弄几下,腻声道:“我们成亲那晚……自然什么都依你。”声音轻飘飘的,几不可闻。  方学渐心花怒放,左手悄然潜入她的股间,掌心轻轻贴上她丰腴的隆臀,用力虽然不大,但女子的两股中间最是敏感,轻轻抚摩比用力搓弄她的圆臀还要有效,阵阵的酥麻快感登时直冲美女的心底。  这一招叫做“海底探月”,关键在于拿捏的部位要准,着力要轻,让她感觉好似一片羽毛在上面轻轻爬搔。方学渐抚弄片刻,见她的呼吸渐渐轻快起来,心中大为得意,笑道:“好宝贝儿,第二个条件是你要帮我现在消火,不过,这次可不是用你的双脚,而是用你胸前的这对大白兔。”  龙红灵满面通红,春潮泛滥,低低地呻吟一声,声音滑润悦耳,像口中含着一颗橄榄说话,羞得抬不起头来,一张粉脸贴在他肌肉结实的胸口,轻轻厮磨,腻声道:“就你喜欢多作怪,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方学渐出生以来从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这个骄纵任性,动则对人使用“踢裆神功”,脾气极大的龙大小姐,不仅乖乖的依偎在怀中不说,还对自己百依百顺,心中大乐,全身的三万六千个毛孔都似高兴得合不拢嘴来,真比吃了人参果还舒坦三分。  他抱紧美女的身子,在她头顶狠狠亲了一下,道:“答应了前面两个问题,第三个条件就很简单了,我只想让你叫我三声‘亲亲好相公’,很容易是吧?”  龙红灵的舌头正在挑逗他的乳头,听了他的第三个要求,咯咯一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还没有成亲,相公什么的怎能胡乱叫得?让人听了去,羞也羞死了。”  方学渐的手掌不住抚摩她的滑润背脊,低声说道:“我们拣没人的时候,私下里叫叫又不打紧,我叫你亲亲好宝贝,你叫我亲亲好相公,夫唱妇随,情意融融,可有多美?再说我也叫了你不少声亲爱的姑奶奶,可也没人来笑话我,乖,先叫一声来听听。”  龙红灵“嗯”了一声,红晕上脸,心情激荡之下,嘴唇动了几下,却总是叫不出口。镇定片刻,她呼出口气,闭上眼睛,轻轻叫道:“亲……”这个“亲”字,当真细若蚊呐,耳音稍稍差着半点,可再也听不出来,饶是如此,她的脸上已羞得通红。  方学渐知道只要她叫出这声“亲亲好相公”,自己的名字就将永远融入她的灵魂,自己的身影就将永远刻入她的心坎,自己的气息就将永远汇入她的血管,飞入她的梦乡,伴随她的心跳,参与她的呼吸,今生今世再难忘记。  方学渐放开她的身子,让龙红灵的玲珑玉体像一朵雪莲花似地在床上舒展开来,精致美丽的五官,雪白柔软的手臂,滑腻圆润的肩膀,玉肌丰盈饱满,雪肤光润如玉,曲线婀娜优美,果真是妙绝人寰的一具绝美胴体。  他张嘴含住了美女温香软玉般的饱满雪峰,这雪峰如此巍峨挺拔,整个口腔塞满了,还留了一半在外面。娇嫩的胸肌晶莹如玉,含在口中,柔软芳香,仿佛随时都将融化一般,胜过世上任何美味佳肴。方学渐感觉自己的下身胀得又有些痛了。  一丝绵软甜蜜的少女芳香在他的鼻端凝结,方学渐的舌头灵动如蛇,口腔中逐渐发硬的乳头宛如原野上遭受雨露滋润后的草莓,滋味鲜美。龙红灵的呻吟悠长压抑,像从百丈深渊下浮上来的一串气泡。  鲜红的男性象征高耸笔直,如一尊威风凛凛的红衣大炮,昂首挺胸,杀气腾腾,巍然而立。方学渐臀部上移,手握阳根,把狰狞的棒头点在她鼻尖上,道:“好宝贝,该叫亲亲好相公了。”  龙红灵芳心乱跳,感觉到他的压力,羞涩地闭上眼。火棒点上她的红唇,在她的牙齿上撞了几下,无功而返,蜿蜒而下,慢慢拖过她的下颌、脖颈,滑入美女的山峰中间。  跨坐在美女身上,杆子摆动,撞击两边的山壁,发出轻微的啪啪声,淫糜之极。一对娇艳绝伦的乳头如风中红梅,挺立在高耸的峰巅之上,左右摇荡,柔媚怯怯,娇羞无限,红晕流转,说不出的媚惑诱人。  龙红灵刺激得娇声迭起,两座玉峰高高挺起,随着急促的呼吸汹涌起伏。方学渐把血红的棒子埋入深壑,抓过她的两只小手,让她握着自己的双乳,缓缓挺动腰身,让粗大的阳根在润泽的山川丘壑自由出入。  龙红灵红霞扑面,喉咙深处不自觉地挤出阵阵呻吟,娇啼之声大作。饱满挺拔的双峰瑟瑟发抖,迎接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如迎接一场史无前例的雪崩。山谷之中回响着轰隆隆的崩塌声,渐渐稠密,风狂雨骤。  男子的火棒如一股滚烫灼热的洪流,如一股四处奔腾的岩浆,穿越了她辽阔的原野,炙烤着她冰雪般的肌肤,融化掉她羞涩的矜持,她的血液在那一次次的撞击中滚烫,沸腾,燃烧,口中的呻吟和呼叫渐渐嘹亮,汗水四处飞扬,高高地挺起上身,双手握紧自己胸前的两座玉峰,心中呐喊,让这股滔天洪浪奔流得更急迫些吧,让这场暴风雪来得更凶猛些吧。  血红的棒头不住从山道尽头展露出来,山沟很深很窄,溪流边密布的苔藓和藻类让山岩显得异常光滑,阳根抽打急如暴雨,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迷乱,火热的熔岩在沟壑间呼啸奔泻,穿梭往来。  方学渐闭上眼睛,只觉自己的灵魂离身体越来越远,渐渐飞上九霄云外,他呼喊、叫嚷,他在长满鲜花和芳草的原野上奔跑、追逐,伸出手去,却总是够不上。他心头一震,口中大喊一声,红衣大炮的引线燃到了尽头,强劲的炮弹直射而出,全数喷到美女痴迷的容颜上。  长长吐出口气,方学渐拿起那件杏子红的湖丝肚兜,替她擦去脸上的污物,然后卧在她的身上呼呼喘息,好半晌才道:“好宝贝,现在可以叫了吧?”  龙红灵的呼吸也渐渐地缓下来,脸上娇艳夺目,星眸半睁半闭,胸中柔情荡漾,轻声道:“只叫一声,剩余两声留到我们成亲那天叫好不好?”  “七折八扣下来,还能剩下多少,好吧,叫得好听些,我听着呢。”  龙红灵心如鹿撞,凑到他的耳边,张开两片牡丹花瓣似的嘴唇,忸忸怩怩地道:“亲……亲……好……相……公。”念一个字,要停上一停。  方学渐大摇其头,道:“果然是七折八扣,这算盘打得忒精了些,怪不得你们神龙山庄会发大财。”  龙红灵轻啐一口,推开他的身子,穿上衣服,道:“我饿死了,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方学渐早饭没吃,这时也觉得饥肠辘辘,早饿得狠了,赶忙披衣下床,把化妆台收拾了一下,打开食盒,原来是三菜一汤,一盘西湖醋鱼,一盘桃仁酥鸭,一盘虾子茭白,并一大碗芙蓉鲍鱼汤,旁边还有一壶上好的越乡花雕酒。  他咽了口唾液,把饭菜放到桌上,在桌前的一个圆凳上坐了,回头对正在下床的龙红灵道:“菜还不错,来来来,亲亲好相公来服侍老婆吃饭。”说着张开双臂。  龙红灵脸上红潮未退,眼眸中波光荡漾,转动之际妩媚撩人,满头的秀发松松地堆在头上,随便挽一个螺髻,仍用那根乌木发簪别了,秀发乌黑油亮,光可鉴人,更显出肌肤的白嫩水灵。  她嘻嘻一笑,纵身一跃,扑进他的怀中,笑道:“饭菜都凉了,我要你捂暖了喂给我吃。”  方学渐伸手抱住美人的身子,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左臂搂住她的纤细腰身,右手夹起一块鸭肉,笑道:“应该,应该,相公服侍老婆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着,把肉块送入口中,剔出骨头,慢慢嚼碎,捂得暖了,这才凑过去渡入她的嘴中。  满嘴的食物才渡过一半,龙红灵就咯咯笑了出来,玲珑的身子如花枝乱颤,她伸手掩住鼻子,笑道:“也亏你好耐心,这样吃法,只怕太阳落山,这顿午饭还没吃完。”见他下唇有些食物留在那里,伸出丁香小舌,替他轻轻舔去。  方学渐望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女子,一张花骨朵似的容颜娇美绝伦,心中又疼又爱,柔声笑道:“能喂灵儿吃饭,不要说是太阳落山,就是日月穿梭,天翻地覆,吃上千年万年又有何妨?”  龙红灵面上羞赧,心中喜欢,脸上飞起两朵淡淡的红晕,嬉笑道:“一顿午饭吃上千年万年,那可实在希罕,难道我们现在吃的是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哎哟,我们可不成妖怪了吗?”  方学渐哈哈大笑,道:“有没有吃唐僧肉我不敢肯定,只是我们原本就是两只妖怪,雌雄双怪,你是马面,我是牛头,你这么快就忘了?”  龙红灵忆起往事,嘻嘻一笑,心中充溢柔情蜜意,真比吃了蜜糖还甜,正待作答忽听房门“得得得”轻响三下,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小姐,我是老麻。”  两人吃了一惊,龙红灵竖起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道:“是麻叔,可能山庄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先到床上去躲一躲,我去开门。”  方学渐点了点头,爬上床去,用毯子盖了全身,又好奇地探出脑袋,只听“叽”的一声响,房门打开,龙红灵的声音道:“麻叔,山庄没发生什么事吧?我在城里乖觉得很,成天躲在屋中读书写字,你不信的话,钱伯可以作证。”  一个老头咳嗽一声,道:“小姐这次到城里来,确实比前几次安分多了。”听那人的声音,正是天清客栈的钱老板。  方学渐肚中暗暗好笑,心想这几天她和自己装神弄鬼,打家劫舍,把南京兵部尚书的后院全家弄得人心惶惶,焦头烂额,如果这样都叫安分,前几次怕不是要把整个玉山城掀翻颠倒了么?  老麻笑道:“老钱,小姐安分不安分,是你的事,可不要把我也给扯进来。夫人今天上午回到山庄,她让我来接小姐回去。”  龙红灵惊叫一声,道:“娘……她回来了?”  老麻道:“夫人刚到山脚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小姐的情况,我不敢有所隐瞒,便把小姐来了玉山城的情况据实向她说了。夫人听了有些不高兴,让我立时下来接小姐回去,不得耽误。”  静了片刻,只听龙红灵幽幽说道:“麻叔最是胆小,我娘说什么就做什么,我也不小了,她还这样管着……嗯,麻叔,你在外面等我,我收拾一下,这就跟你回去,省得你为难。”  龙红灵关上房门,转头看见方学渐直直地坐在床沿,几步快跑,扑进他的怀里,双臂抱紧他的腰身,呜呜哭出声来,哽咽道:“娘亲让我回去。”她少女初恋,正是情浓之际,一下要与恋人分离,竟是不能自已。  方学渐心中也自不舍,伸手抚摩她的头顶,勉强笑道:“只是分开几天,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鼻子?过上几天,等我备好一些礼物,就去山庄求亲,只怕你娘眼界太高,一定要找个皇亲国戚做女婿,见我这样一只贼眉鼠眼的土包子上门,非拿老大的一个扫把给拍出来不可。”  龙红灵听他说得有趣,登时破涕为笑,握住他的一个手掌,放在自己脸上轻轻抚摩,一双娇媚无伦的眸子中露出温柔的款款深情,笑道:“亲亲相公,你可一定要来,我天天等你,嘻,我就是喜欢贼眉鼠眼的土包子,那些只会装酷玩帅的皇亲国戚,谁敢上门,我拿老大的一个扫把给拍出来。”说到最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两人相拥片刻,方学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道:“收拾东西吧,别让麻叔久等了。”  龙红灵初尝男女情爱滋味,只盼能和他多呆片刻也好,心中也知母命难违,又挨了稍息,松开手臂,站起身来,轻叹一声,道:“如果爹爹在就好了,爹爹最疼我了。”  “你爹爹到底去了哪里?一直没听你说过。”  龙红灵望着窗外的那棵桂树,经过这几天,树上的桂花已盛开了不少,星星点点,像天上的繁星。她怔了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爹爹去了哪里,唉,已经五年多没有他的音信了,以前问起爹爹的消息,娘亲总是拿各种理由来搪塞我,什么练功、闭关、炼药,后来问得烦了,她爽性就不理我,唉。”  方学渐从柜里搬出那些从商铺里买来的大包小包,笑道:“灵儿,你娘亲最喜欢什么?我好对症下药,她一高兴,说不定就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许给了我。”  龙红灵把一匹翡翠宝马,一只白玉老虎,还有几个盒子从里面挑出来,摆到桌上,摇头道:“我娘喜欢紫色,还有,她很看重那些诚恳踏实的年轻人,最讨厌吊儿郎当的,像你这种。”  方学渐认得那些盒子里装得正是前几天两人上街,从城中最大的珠宝店“凤缘祥”买来的几样首饰,一只挂了两个铃铛的银丝脚链,一副红玛瑙耳环和一对乌金手镯。翡翠宝马和白玉老虎则是从王家园林顺手牵羊,反手牵牛得来的。  他点了点头,道:“礼物要丰厚,人要诚恳踏实,这倒是个问题,须请人给我化妆一下,最好加两撇小胡子,这样看上去既老成,又有修养。”  龙红灵嘻嘻一笑,道:“娘亲那边我先去吹风,你这边也要好好准备一下,有些场面上的事情,你可以请钱伯帮忙。”  方学渐打了几个老大的包袱,这才把那些盒子、罐子、瓶子都包好,提到门口,道:“这个自然,难不成让刚过门的新媳妇住露天地?至少该在城里买套像样的院落,买几个听话的使唤丫头,这是半点马虎不得的。”  龙红灵从身后抱住他,贴在他的背上,轻轻摇晃,腻声道:“渐哥哥,你如果把王家园林买下来,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方学渐只觉一团软绵绵、香喷喷的身躯贴在背上,说不出的舒服,笑道:“如果当真买下来,不如叫做牛马山庄,纪念我们伟大的‘扮鬼二人组’出师顺利,大获全胜,只稍微吓唬几下,就让他们乖乖投降。”  龙红灵咯咯轻笑,圆润的下巴在他后背上轻轻摩擦,柔声道:“牛马山庄,这个名字创意倒好,只是太难听了,不如叫它灵昭学苑?还好听一些。”  “灵昭学苑?”方学渐心头一震,心想大小姐的心思当真灵巧,在龙红灵、小昭和方学渐三个名字中各取一字,凑成一个山庄名号,在她的心中,当真愿意和小昭一起,服侍自己了。他心中感激,握住她的手掌,笑道:“灵昭学苑?听上去怎么像个念书的学堂?”  龙红灵嘻嘻一笑,道:“像个学堂才好,你资质不差,只要肯用功,定能成才,我和小昭轮流监督,一定要你允文允武,最好能考个文武双料状元,把那些绣花枕头的皇亲国戚比下去。”  方学渐胸中热血奔腾,豪气干云,想象自己有一天摘取文武双料状元,一夜扬名,万众瞩目,光宗耀祖,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炎黄之星,荣耀冲天,直追“文圣”孔夫子和“武圣”关云长,可不是美得呱呱叫,别别跳?  他头脑一时发热,差点得意忘形,但是胸中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心想小时候自己背佛经老爱打瞌睡,读那些枯燥乏味的四书五经,只怕更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娘娶到手,至于以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方学渐心中主意打定,又安慰了她几句,两人携了包袱开门出去。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正是他们来时的那辆,他向麻叔见过礼,送龙红灵上车。  天上的云层看上去像一层又一层的铁板,沉甸甸地压在头顶。秋风扫过长长的街道,在树上奏出瑟瑟的乐音,枫叶飞红,仿佛在痛苦的啼血。  天清客栈的麻布招牌在风中猎猎作响,张牙舞爪。方学渐定定地站在旗杆之下,清脆的蹄声还在耳边隐隐回响,马车和龙红灵的绝色娇靥已转过街角,再也望不见了。  他突然觉得眼角有些发酸,抬起头来,视野之中,一只孤单的飞鸟像箭一般掠过天空。             第二十九章  神龙  方学渐心中怅然若失,在门外站了许久,钱老板过来劝慰几句,这才回房。  化妆台上饭菜依旧,他在圆凳上坐了,回想刚才两人喂食亲热的旖旎风光,现下独处一室,更觉冷清。  方学渐没有心情吃饭,拿起凳子上的那些珍宝,把玩一会,突然想起龙红灵还留了一箱黄金给他,急忙到橱子里搬了出来。箱子虽小,入手沉重,只怕真有五十斤之多。  他拉开锁扣,推起箱盖,只觉眼前金光闪烁,灿烂夺目,一箱子全是黄澄澄的金锭。他现在身怀巨款,见了这许多金子也不怎么激动,只是爱财之心,人皆有之,凭空多了一箱黄金,心中多少有些喜欢。  他闭目一会,等眼睛适应强烈的金光后才重新睁开,目光所及,只觉这些金元宝有些眼熟,拿起一个,反复细看,见金锭底下刻了两个小字:正统,猛然忆起在安庆迎工山谷,初荷的那间木屋中,便有一抽屉的黄金,金锭之上刻的也是“正统”二字。  方学渐心思转得极快,那日在山谷之中,龙红灵的母亲让一个叫金威的年轻人打晕了自己,小屋中的物事自然全部归她所有,那一抽屉的黄金多半成了随手牵羊之羊,反手牵牛之牛,袁紫衣号称“天下第一心如蛇蝎貌比无盐的强盗丑婆娘”,见到这许多金子,如何肯轻易放过?  袁紫衣有事要去九华山,让龙红灵带了金子和自己先回神龙山庄,不料女大不中留,大小姐胳膊往外拐,把她的身子连同黄金都送给了情郎。这五百两金子转个弯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也算物归原主、完璧归赵了。  方学渐忆起自己的种种往事,刹那之间,心头涌上了百般难言滋味,也不知是喜是忧,脑中一时是秦初荷娇憨调皮的清纯面容,一时是龙红灵轻嗔薄怒的迷人情景,一时又是袁紫衣眯眼微笑的冷利目光,身子忽冷忽热,胸中说不出的难过。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下午,方学渐草草吃过晚饭,懒洋洋地不想出去,在灯下翻了几页《天魔御女神功》,看着那些男女的交欢图画,想起自己和大小姐亲热的情状,心头火热,下身蠢蠢欲动起来,不敢再看,吹灭蜡烛,脱了衣服上床。  黑暗之中,隐约望见枕头边上有一块绸布,他抓来一摸,中间薄薄的一块,四角连着几根带子,原来是一件女子的肚兜,他记得这只肚兜是杏红颜色,自己曾用它擦过大小姐脸上的污物。  方学渐平躺下来,轻叹一声,心想佳人离己而去,也只有用这方带有佳人奶香的绸布暂时安慰一下相思之苦了。把肚兜盖在脸上,三次深呼吸,臊臭味后一股淡淡的奶香依稀飘来。他闭上眼睛,脑中腾云驾雾,仿佛自己的头颅正埋在一个绝色美女胸前的深沟之内,山巅白雪皑皑,两旁悬崖陡峭,沟底溪水流畅。睡意袭来,他已分不清这个绝色美女是龙红灵还是秦初荷。  半夜时分被一声轰隆隆的雷声惊醒,他起来关窗,望出去外面一团漆黑,突然电光一闪,照得满屋光亮,接着又是一个焦雷,震得他耳朵嗡嗡发响。黄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打在地上劈啪作响。  雨越下越大,中间夹着一阵阵的电闪雷鸣,声势吓人,天上就像开了一个极大的缺口,雨水大片大片地泼洒下来,屋檐上很快挂了一道布匹似的水帘。  方学渐关上窗子,密集的雨点打在窗上,爆炒黄豆一般,他站在暗沉沉的屋子中央,仿佛回到了山谷小屋,那个被群蛇围困之夜,他心中害怕,突然怪叫一声,窜进帐子,用毯子把全身裹得风雨不透,在里面瑟瑟发抖。  一觉睡到大天亮,方学渐磨蹭了半天才起来,吃过了阿福送来的中饭,想上街去逛一圈,看看有什么东西好买的,在客栈门口迎头撞上正兴冲冲闯进来的钱伯。  钱老板一脸喜色,哎呀一声,扯住方学渐的衣袖,说道:“袁公子,大喜事啊大喜事。”拉着他就往内房走。方学渐半信半疑,心想不会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吧。随他进了客栈的内账房。  钱老板关严门窗,给他泡了一杯热茶,这才说起大喜事的来由。原来他早上去参加由本县豪绅富吏组成的商务联席会议,兼任会议主席的玉山县令柳知同同与会人员宣告了一个房产转让启事,便是王家园林的女主人打算迁居南京,想把城南六都村的一个面积五十八点八亩的私人园林,和周围八百四十八亩的良田作价三万八千两银子转卖。这个价格应该还算比较公道。  方学渐不禁喜上眉梢,心想龙大小姐果然料事如神,这些在锦衣玉食里泡大的胆小鬼,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稍有风吹草动便惶惶不可终日。他向钱老板道声辛苦,回房去拿了蛇郎君的二万两银票和三百两黄金,交给他去办理购房事宜。  钱老板见了这许多的金银,暗暗咋舌不已,心想难怪你把三钱银子一碗的上等鱼翅当泡饭吃,原来是个大财主啊,当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神色之间,对他更是恭敬。  三百两黄金相当于二万四千两银子,除去购房款和转户手续费,大概还有三千五百两的多余,柳县令、鲁县丞和两个经手的师爷每人一个红包,需花费一千两,买上十五、六个丫鬟、佣人照看庄园,用去二千两,剩下的零头自然是钱老板的辛苦费了。  钱老板算盘打定,让自己的婆娘照顾客栈的生意,喜滋滋地去办事了。王家有权,方学渐有钱,事情办起来出奇地顺利,到了十三日下午,方学渐已坐在县衙的师爷房中签字画押。他提起湖州兔毫,凝神思索了片刻,落下去的名字是:袁明善。这个袁明善的名字,他昨天已让钱老板拿了五百两银子,找到管户籍的师爷,临时给补办了。  四万银子购买王家园林,袁明善的大名一夜间名震玉山县城,大街小巷、茶楼酒馆,连烟花勾栏之地都在流传着关于他的传奇故事,有人说他是江西布政司的第三个儿子,家里有的是金银;有人说他是“小宰相”严世藩的干儿子,在上饶府当将军;有人说他是南海的珠宝大王,因为倭寇猖獗,逃到玉山来避祸的。  方学渐每次上街总能听到许多关于自己身份来历的猜测,千奇百怪,而且越来越匪夷所思,酒楼之上,两人好好说着,往往因各执己见而发生漫骂、打斗。  他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摇头。  八月十五日,方学渐拜玉山县令柳知同为老师,拜师的红包轻飘飘地,是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柳知同这个老师自然不能白当,当夜和鲁县丞商量一番之后,以作弊罪处分了一个穷得叮当响的读书人,革去秀才功名,再向省里补报了一个名额,上面填的是袁明善。  八月十六日,在钱老板的陪同下,方学渐正式搬进装饰一新的灵昭学苑,成为玉山县城最豪华庄园的新主人。因为匆匆搬迁,山庄中很多笨重的家具都留了下来,替他省去不少银子。庄子里的十八个丫鬟和仆人都是王家转卖给他的,全是玉山本地人。  方学渐突然想起那个卖馄饨的老板娘,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着就舒服,最重要的是她比较伶俐,做惯小生意,算盘管得比较精,除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儿,没有其他的负担,正是做管家的一等人材。  方学渐让钱老板上门游说,自然千恩万谢,一口应允。老板娘夫家姓童,邻居们都叫她童嫂嫂,她一年卖一万多碗馄饨,挣了不过六两银子,在庄园里做管家,每月就有十两银子的花用,还不包括过年过节的红包和平时购物的好处。  八月十八日,童管家穿起新簇簇的绫罗绸缎,打扮得气派非凡,担负起媒婆的重任,在钱老板的陪同下,上天清山神女峰,替自己的东家向神龙山庄提亲。  神龙山庄偏居赣东,家大业大,富甲一方,袁紫衣膝下只龙红灵这个女儿,将她看得极为宝贵,平时习文练武学医督导甚严,实不愿让她远嫁他乡,满心盼望能招一个品貌一流、文武俱佳的贵胄子弟上门做倒插女婿,好继承山庄大业。  近些年来,陆续有不少武林豪门、乡绅富户央求媒婆上门提亲,一听她开出的苛刻条件,多半吓得缩了回去。  贵胄子弟之中,文武俱佳的不少,品貌都要一流的就十分稀罕,四样都好又肯上门做倒插女婿的则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有几个满心答应的,袁紫衣不仅派人去明查暗访,还要让男子上山,亲自看过问过,这才放心。  实查之下,那些少年儿郎不是容貌太过一般,对不起广大观众,便是家世十分普通,连穿来见丈母娘的长袍都是临时从当铺里租借来的。  更有甚者,一个看上去十分文静秀气,家世也相当不错的漂亮书生上门求亲,羞答答地坐在大厅里,被她锋利的目光割过,居然吓得当场尿裤子,直把袁紫衣弄得哭笑不得。  一个男子如此娇生惯养,长得再好也是绣花枕头一个,心理素质之差更是人神共愤。  方学渐果然没有看走眼,童管家不但长相体面,口才更是了得,在袁紫衣灼灼逼人的目光下仍能保持亲切的笑容,甜言蜜语和豪言壮语如同黄河决堤,一泄千里,滔滔不绝,硬是把袁明善夸赞成世间少有的佳才美质: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广有金银,有潘安般容貌,子建般才学,为人又极是忠厚老实,是现任玉山县令柳知同的得意弟子,去岁考中秀才,前程十分远大。  袁紫衣对这些天花乱坠的极力吹嘘早已耳熟能详,笑眯眯地听她吹了一个时辰,等她口渴喝茶的时候才插嘴进来,慢悠悠地一条条问来,事无巨细,盘根究底。童管家这两天着实下过不小的苦功,把东家的个人资料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应付起来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袁紫衣听说求亲之人为了迎娶自己的女儿,特地花了四万两银子在玉山城南购置王家园林,并改名为“灵昭学苑”,灵字当头,以示对龙小姐的尊重之意,心中对这个“袁明善”已存了三分好感。  后来听说他父母早亡,家中别无亲人,本人的年纪还只十六岁,好感登时又增了三分,心想,女儿嫁给他,不就等于白捡了个金龟婿?小两口爱住城里就城里,爱住山庄就山庄,反正离自己不远,时时可以见面。  钱老板这几天替方学渐办事,着实得了他不少的好处,事先又有龙红灵的嘱咐,这种顺手人情白做白不做,便在旁边不时地帮衬几句,方学渐的形象便在袁紫衣的脑中渐渐高大起来,印象良好。  中午邀请两人吃饭,殷勤招待,方学渐的初审算勉强通过。  袁紫衣回山庄以后,发现蛇郎君竟然无缘无故地失踪,连那个脏兮兮的小叫化子也一同不见,猜不出他是去寻小金蛇的下落,还是畏罪潜逃,颇费脑筋。  让她费心的事情还有一样,原来中秋那天晚上,龙红灵曾经半撒娇半认真地向她说起,这次去玉山城,她在一个酒楼上结识了一位很富有的青年男子,人物比较出众。  龙红灵说这些话的时候吞吞吐吐,言辞闪烁,隐约露出一丝爱慕之意。袁紫衣心想女儿年纪渐大,情窦已开,爱慕俊俏男子乃女儿家的天性,禁之不得,如果她当真喜欢,那人的条件又合适,定要想法替她撮合,便多次拿话试探,询问是哪家的儿郎,龙红灵总是不肯言实,让她空着急。  她只道女儿的脸蛋太嫩,不肯和长辈说明这种羞赧的事情,便私下嘱咐小昭时刻注意小姐的动静,有什么消息立即报她知晓。  袁紫衣哪里知道,小昭和龙红灵现在是连在一根线上的两只蚱蜢,过了三天半句实话也没有透露出来。  回山庄的当夜,龙红灵把那对银手镯交给小昭,说是方学渐送给她的定情礼物,过几天就要上山提亲,娶她过门。小昭一辈子没戴过如此贵重的首饰,手指颤抖着接过手镯,心中欢喜无限,眼眶中两行泪水流出,滚过雪白滑腻的脸颊,挂在俏丽的下巴上。  小昭从小被卖入神龙山庄为奴,多年来一直省吃俭用,才积下了五十多两银子,这对银手镯买来便要四十三两,差不多等于她十年的积蓄,何况又是情郎送给自己的定情之物,自然看得极为珍贵。  龙红灵见她这副模样,知道瞒她不得,硬要她留下来和自己同床睡觉,抱住她的身子,便把自己和方学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小昭虽然比龙大小姐大三个月,却如何敢与她争夺男人,当下发下誓愿,嫁过去后甘愿做小妾。  主仆二人在床上拜了姐妹,在被窝里嬉笑玩闹到三更半夜,制订的“训夫条例”多达三百六十五条,全是成亲之后两人如何对付方学渐的条条框框。  条例之详尽骇人听闻,举世震惊,比如吃完早饭之后,半个时辰内,方学渐背诵一篇《大学》文章,错一字便须用鸡毛掸子打一下屁股,而且特意注明了是打左上屁股还是打右下屁股。屁股分左上、左下、右上和右下四块领域,是怕重复责打过于疼痛,也算考虑周到得很了。  两人最后说到晚上如何督导方学渐修炼丹田火热硬功,龙红灵咬着她耳朵,坏坏地笑,道:“男人这方面最是要紧,稍有疏忽,便会走火入魔。”  小昭想起自己和方学渐亲热时的情景,全身一阵发烫,把红通通的脸蛋埋在枕头里,轻声道:“姐姐,这个自然是你单我双……轮流服侍相公,要么,你两天我一天也好。”  龙红灵把小手伸入她的两腿之间,嘻嘻一笑,道:“轮流服侍倒也不用,只要床做的大一些,三个人挤一挤,总能挤得下的。”  小昭的脑中仿佛出现了一张老大的牙床,帐幔飘动,三具赤裸裸的身躯交叠在一起,一男二女,男的强壮英俊,女的俊俏性感,心头一阵阵火热涌来,叮咛一声,一根纤细的手指滑到自己的花房之上。  童管家出使顺利,回来之后,与东家说起前后的详细经过,不曾漏了半句,最后告诉他,袁夫人要他上山一趟,她要亲自看一看。  方学渐喜忧参半,心想袁紫衣如此精明的人物,自己和她见过面,多半会被她认出来。他躺在太师椅上闭目思考了片刻,问道:“玉山城里可有精通化妆的人物?袁夫人喜欢忠厚老实的年轻人,我便要化妆成一个忠厚老实之人。”  童管家笑道:“这事情简单,城东头的王妈妈化妆技术最好不过,一个只有三分姿色的女子,经她的巧手一琢磨,不过半个时辰,出来时便有了八、九分的姿色,全城的新娘嫁人前最爱到她那里化妆,生意十分火爆。”  方学渐哈哈大笑,道:“这王妈妈有这么大的本事,也算妙手回春了,你帮我前去联系,尽快安排。还要买些珍宝、绸缎之类,都用紫色的包裹,好做礼物之用。”  童管家接了银票自去办事,第二天便帮他约好了王妈妈,诸般的礼物都经过精心挑选,加上方学渐的五样珍玩和四幅字画,凑成十八之数。  方学渐经王妈妈一番精心整治,果然形容大改,当真眉清目秀,肌肤白嫩,面相端庄,和传说中的粉孩儿相似。更妙的是两撇胡须若有若无,甚是清淡,挂在红润的嘴唇之上,不仅无丝毫老态,还有效地掩盖了原先有些稚嫩的面目。  方学渐揽镜自照,不相信镜中之人便是自己,扭了一把脸颊,觉出疼痛,才确信不是做梦。他心中高兴,便多给了五两银子。  八月二十二日是黄道吉日,方学渐换上按照省城时新花样,连夜赶做的宝蓝色的绫罗长袍,净袜丝鞋,月白夹翠绿色边带的头巾,都用龙涎庆真饼熏得扑鼻之香。谚语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方学渐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更显得人物轩昂,丰神俊朗。龙红灵如果见到他此刻的模样,吃惊应该是大大地。  童管家雇了五辆马车,遍挂红绫,装饰一新,挑选了庄子里比较耐看的四个丫头和四个精壮的仆人,也是簇新打扮,带着十八样用紫稠包裹的贵重礼物,第二次朝天清山神女峰而来。  因为是凌晨动身,一行人到达熊猫峰下的时候,时辰尚早,太阳湿润润的,已经升到树林上面。雾气刚散,晴朗淡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薄冰一样地澄澈。  车马停在神龙牧场,几个车夫由牧场的仆从去招呼,总管老麻得了袁紫衣的吩咐,陪同他们步行上山。他早就听说求亲之人是那个在城里花了四万两银子购置王家园林的袁明善,家资阔绰,心中先存了三分好奇,一见之下,居然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容貌清俊,人物标致,和小姐倒正好相配,只是……只是怎么有点眼熟呢?  方学渐眼见群峰错落,山势险峻,一条崎岖小道蜿蜒而上,仿佛没有尽头。他是第二回走这条羊肠小道,前一次挑了一副一头轻一头重的担子,饱受大小姐的百般折磨,今日却是带了贵重礼物上山相亲,只盼望能顺利地娶这个刁蛮小姐为妻。  神龙山庄建在一个大山坡上,高墙深院,屋舍林立,方圆几达两顷,门口立着两座高大的石雕,人面蛇身,正是上古神话中的伏羲和女娲。  众人行了一个时辰的山路,来到山庄门前,梨木大门敞开着,庄丁识得老麻,没有询问,请他们入内。才入前院,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老麻给方学渐介绍,说是山庄的总管,姓闵。  闵总管四十上下年纪,生得白白胖胖,深绿色的丝稠衣衫夸张地裹在身上,把她肥厚的腰部勒出一圈明显的凹槽,一张脸庞圆月相似,眼睛笑眯眯地,不住打量着方学渐。她让八个仆人把礼物放在厅前的门房,带了方、童二人到厅上来见山庄夫人。  大厅很宽敞,上首两张高背太师椅,两旁各有六个座椅,长几相隔,上铺大红锦绣。明媚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在地面黑黝黝的花岗岩上,更显得大厅中有一股肃穆威严之气。  方学渐还没跨进大门,就望见袁紫衣端坐在大厅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正襟危坐,满脸严肃,没有一丝笑容。方学渐事先已请人教了自己行止要害,一入厅门,便上前言好,深深作了一个揖。  闵总管让两人在客位上坐下,吩咐丫鬟奉上香茶、糕点,也在下首坐了。  袁紫衣微微弯腰,算还了半礼,她见方学渐眉清目秀,面如冠玉,身段风流,衣冠济楚,已有三分喜欢,又见他举止有礼,温文而雅,心下更是满意。  她原本和闵总管约好,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须将求亲之人逼得原形毕露不可,现下心中乐意,竟然微微一笑,语气也比会见其他求亲者时和缓不少,开口道:“袁公子,我俩同姓,也算有缘,不知你老家何处,家中还有其他亲人么?”  这些问题童管家早就说过,方学渐当即复述了一遍,说自己的老家在九江,祖父曾在浙江天台做过两任县令,死于任上,父母在自己年幼时先后过世,便和祖母相依为命。不料十二岁上,祖母一病身亡,全家上下便只剩了他孤家寡人。  幸好家中的老管家尽心尽责,对小主人十分忠心,将袁氏一门的家计打理得分外红火,购房买地,财富日隆。  袁紫衣听他娓娓道来,言辞敏捷,情意恳切,连个疙瘩都不打一下,心头的那丝疑惑早已化为飞灰,原本还要试他的文才,但想如此风流人物,既是县令大人的得意弟子,又是上榜秀才,多半不会差到那里去。方学渐求亲的复试就此勉强通过。  闲谈一会,便请去西客厅招待午饭,袁紫衣暗里让丫鬟去通知小姐,让她躲在门帘后面窥视一番,看看中不中意。龙红灵携了小昭前来,躲在暗门之后,见方学渐稳稳端坐上首,言谈说笑,颇为得体,容貌比先前有所改变,明眸皓齿,更显得神采俊雅,身上锦衣玉带,神情镇定从容,隐隐透出雍容华贵的姿态。  才分别数日,情郎竟有如此长进,两人脸上红扑扑的,相视而笑,芳心之内喜不自胜,心中都在转着同一个念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相公如此懂事,那三百六十五条“训夫条例”多半未出娘胎,便要夭折了。  袁紫衣坐在下首相陪,左耳朵传来丫鬟的低语,说小姐点了头,右耳朵听闵总管报知,求亲的十八样礼物件件是希世之珍,单是一只白玉老虎和一匹翡翠宝马就值一万多两银子,还有四幅名人真迹,价值更是不容小觑,足见求亲者的诚心。  想当年,司马相如文才冠盖一时,品貌皆佳,何等样的杰出人物,只是家里穷些,出身富贵的卓文君有心嫁他,因门第不合,只得半夜私奔,后来沦落到上街卖酒。文君是家中独苗,母亲早亡,父亲为了自己的脸面,竟然宣扬女儿生病死了。一位朋友巧遇卖酒的文君,报与他知,仍依然宣告断绝父女关系。  自古以来,门户之见深如万丈悬崖,从穷到富,能攀缘过去又有几人?明朝时候,一般人家的聘礼十两到五十两不等,大富人家第一讲究的是面子,小姐称为“千金”,便是要男方拿出八百、一千的银两作为定亲聘礼。  方学渐的聘礼价值数万,那是给神龙山庄挣了天大的面子,袁紫衣又听说女儿点了头,胸中一块大石落地,满心喜欢,面上喜气洋洋,好似乐开了花,把酒劝菜更加殷勤。  她哪里想象得到,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这个未来的宝贝女婿,便是二十几天前,她在安庆迎工山谷中遇到的那个满脸污秽的小叫花子。  这顿午餐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散,饭后回到大厅喝茶交谈,袁紫衣听说他会武功,便要他试演一番。方学渐推脱不掉,只得胡乱走了两套,大厅中拳脚往来,呼呼风吹,却没有多少章法。  袁紫衣见了微微摇头,心想他内力有些根基,招式实在拙劣,心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他不是练武的材料,以后专心读书考进士便了。”  按照神龙山庄的惯例,由闵总管出口挽留,要他在山庄住十天半个月,是为考核期。考核期满,选一个黄道吉日为两人完婚。方学渐自然求之不得,欣然答应。童管家带着仆人先行下山,回去照顾庄园琐事。  吃过晚饭,陪袁紫衣闲谈片刻,便由闵总管带路,在外院的贵宾房住了。这贵宾房全在楼上,一溜儿三个房间,装饰得甚是精雅,门前正对一个小花圃,菊花正开,左首是一块空地,想来是山庄的练武场。  方学渐如履薄冰地过了一天,早就疲累欲死,躺在床上喘了两口大气,从怀中掏出那肚兜,凑到鼻子前面嗅了两嗅,自我陶醉一番。他一整天没见龙红灵和小昭露面,心中发痒,狠不得生出两个翅膀,飞到那座小楼,让她们瞧瞧自己现在的造型,问问喜不喜欢?  龙红灵即使心里喜欢得要命,嘴上多半会说:“难看死了,把好好一个鸡窝整得这么顺溜,一点个性都没有了。”小昭肯定会用崇敬爱慕的目光望着自己,然后微微一笑,搓搓衣角,羞红着脸道:“相公怎么弄都很好看。”  方学渐痴呆了片刻,把怀里的物事都掏了出来,四千五百两的银票、《天魔御女神功》、《逍遥神功》、隋侯珠、一件珍珠汗衫和一枚镶着祖母绿宝石的纯金戒指。  他不敢带太多的现钱在身上,五万两银票和二百两黄金已被他藏在床板的夹层之中,即使遇上盗贼,等闲也寻找不到。《天魔御女神功》和隋侯珠是他用来取悦女子的制胜法宝,自然要随身携带。  他打听到袁紫衣在面试的时候要考文才和武功,便临时抱佛脚,找了一些唐诗和宋词拜读,还请了一个老学究给自己讲课。武功方面,别无他法,只能求助于这本《逍遥神功》,凌波微步、舞风飘雪剑法和玉女心经三样武功之中,只有“舞风飘雪剑法”还可差强一练,重金购来一柄龙泉宝剑,像模像样地练习了起来。  行家有言:百日练刀,千日练剑。一般的剑法要想有所成就,最起码也要下三年苦功。“舞风飘雪剑法”是天山飘渺峰上的绝学,讲究灵动飘逸,宛转如意,舞动起来不带人间一点烟尘之气,适合悟性高、欲求少的女子练习。方学渐虽然悟性较高,但欲求也多,仓促练了几日,好歹记住了不少姿势。  大厅中演练武功,他使出来的变是化剑为拳的“舞风飘雪拳法”,一个大男人扭腰摆臀,姿势之丑怪可想而知,如果当时灵鹫宫主在场的话,非当场一口鲜血吐出来不可。  镶着祖母绿宝石的纯金戒指和珍珠汗衫是他打算送给小昭的订婚礼物。龙红灵嫁过门的时候,小昭多半会作为陪嫁物品之一,方学渐穷汉出身,对龙红灵多少有些畏惧,和小昭一起则要轻松许多。龙红灵有十八样聘礼,在方学渐心中,自然不能太委屈了小昭,至少也要弄两样意思一下。  他内心深处多少有些歉疚,思前想后,觉得早一刻把两样物事交给小昭便会早舒服一刻。在床上堪堪躺了一个时辰,将近二更,爬起身来,悄悄开门出去。  天上月朗星稀,一片清光从头顶洒落下来,四下无人,院子里寂静得很。他自学会轻功之后,脚步便轻便了许多,抓住栏杆跃到楼下,几乎落地无声。他穿过花圃,跳过一堵高墙,落脚处已是山庄内院。              第三十章 聚散  山庄内院他已出入过多次,依稀记得龙红灵的小楼在西北角上。方学渐辩明方向,走上卵石小道,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放轻脚步,往前行去。  院内假山、怪石丛立,小径错综复杂,转过七、八座假山,已分不清道路的方向。他心中慌乱,跳上道旁一块两丈高的怪石,朝四下了望,不由暗暗叫苦,原来院子里栽了许多参天大树,望过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秋风拂过,只见枝桠摇动,树影婆娑。  方学渐越看越怕,有心打道回府,往来路小跑过去,行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居然连那面高墙都望不见,只在假山丛中转来转去。  那一座座的假山好像蹲在暗处的猛禽怪兽,看上去让人心惊肉跳,四下里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情状怪异之极。他心头发毛,走了这许多路,仿佛是在原地打转,总是走不出去。  方学渐抬头望望缺了一半的月亮,心想已过二更,月亮该是在西南方向,朝着月亮的方向多走一尺,便是距离外院近一尺。主意打定,也不管那些岔道,一路上踏花践草,翻山跃石,只对准西南方笔直而行。  行了片刻,他跳上一座假山,突然望见右边十丈开外有一些亮光,仿佛是一座小楼,中间只隔了两座假山和几棵高大的榕树和广玉兰。那些亮光影影绰绰,正是从一棵广玉兰的枝叶间透过来的。  方学渐大喜过望,只想欢呼出口,强自压抑,在假山上手舞足蹈一番,一跃下地,慢慢地挨上前去。那小楼和龙红灵住的十分相似,砖瓦结构,榉木门窗,室内扶梯,单间双层。  方学渐心口怦怦乱跳,大气也不敢透出一口,两只眼睛瞪得牛大,盯着灯火通明的二楼。黄澄澄的烛火映在白色的门缝纸上,像一只蒙了一层雾气的铜盆。  内院重地,这栋小楼不是龙红灵的,定然是袁紫衣的。这么晚了,她在房中干些什么?会不会和女儿在一起商讨这次相亲的事情?  方学渐一想到可能和自己有关,登时心痒难搔。如果他没学会轻功,最多在楼下伸长脖子望望,如果他没干过梁上君子的勾当,最多回去以后抱个枕头胡思乱想一番,可是现在……他脚尖一点,身子腾空而起,想都没想就跳了上去。  方学渐感到既兴奋又紧张,伸指沾了唾液,轻轻湿了窗纸,指上微微用力,窗上便破了一个小孔,却无半点声息。  他凑眼望去,只见房中横设一张桐柏长书桌,桌上一个古铜炉,香烟馥馥,烧的是名贵檀香。右边靠墙一张斑竹床榻,锦帐低垂,左边放了一把花藤小椅,椅上凌乱地堆了好些衣衫。墙角用一张绣屏围着,该是摆放浴桶的地方,上方雾气弥漫,水声轻响,房中飘荡着一股湿润而暧昧的芳香。  方学渐暗叫乖乖不得了,原来丈母娘在洗澡啊,要不是有张围屏挡着,那可不是春光狂泄,光溜溜地赤诚相见,大大便宜做女婿的了?  想起上次在山谷小屋,自己惊慌之下,也是正巧撞上初荷的娘亲洗澡,那细腻的肌肤,那成熟的躯体,曲致玲珑,白嫩得似要滴水出来,现在想起,仍让人不禁一阵阵地脸热心跳。  方学渐心想自己女婿还没做成,还是少惹事好,正待回身下楼,忽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夫人,你真打算把小姐嫁给那个袁明善?”  方学渐大奇:“屋中怎么有男人?听这人说话的声音是个年轻人,口气也不像她的老公,莫非是她的相好?”想到“相好”二字,猛然心底一凉,自己在名剑山庄做学徒的时候,就是撞破了师娘和三师兄的奸情,才遭受陷害被迫跳崖,现在故事上演,可不要重蹈覆辙,出什么意外才好。  他心脏狂跳,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慢慢退出一步,惟恐弄出半点声响,被屋中之人发觉。  一个女子“嗯”的一声,懒懒地道:“那男孩子看上去不错,灵儿也喜欢,做娘的管得太多不好。”正是袁紫衣的声音。方学渐心中一喜,听她话中的意思,显然同意了这门婚事。  那男子嘻嘻一笑,道:“夫人,小姐嫁出去了,那个……那个小昭能不能就赏了弟子?”  方学渐正要伸手去扶阳台栏杆,一听这话,心头“咚”的一跳,吃惊不小,心想这只癞蛤蟆是什么人物,胃口倒不小,吃了我的丈母娘,还想吃我方秀才的老婆。  只听袁紫衣娇嗔一声,说道:“你的胃口倒不小,上个月才把小萍的身子给了你,现在又把脑筋动到了小昭身上。”小萍是袁紫衣的贴身丫鬟,也是老麻的独生女儿。  房中突然水声大作,想来那男子正上下其手,在袁紫衣的身上又搓又揉,只听他“咻咻”喘息,笑道:“夫人的《素女心经》功力日深,我的《洞玄子秘注十三经》却进展缓慢,如果不找一、二个上好的鼎炉来练一练,只怕再不能服侍夫人满意了。”  方学渐肚子里早把他十八代的祖宗都骂了个遍,心想这《素女心经》和《洞玄子秘注十三经》多半是教导女子“采阳补阴”和教导男子“采阴补阳”的下九流破书。你要找“鼎炉”练你的小鸟,也用不着找我的老婆啊。  “鼎炉”是道家语,即是采补的对象。“鼎炉”越好,修炼就越快。《天魔御女神功》虽然是教导男女间如何交欢的实战经典,但书中对这方面的知识也提到不少,方学渐翻阅之下,听来不至于一头雾水。  袁紫衣呼吸微微急促,笑道:“你想要,也要等灵儿出嫁之后再说。加上小萍,现在已经有四个女子供你采补,这《洞玄子秘注十三经》为什么进展如此慢呢?”  那男子笑道:“我从她们那里采来精乳,到你这里来供出,修炼自然慢……什么人?!”  方学渐听袁紫衣答应把小昭赏给那男子,脑中“轰”地一响,只觉一阵头晕地旋,几乎站立不稳,啪的一声,两只手掌用力攀住扶栏,这才免于扑倒在地。但只此一响,已给房中调情的两人察觉。  他暗叫糟糕,猛提一口真气,手掌用力一撑,身子已然跃过栏杆,耳边突然“哧”的一声轻响,轻微得仿佛是撕开一张薄薄的棉纸。淡淡的月光下,方学渐惊恐的瞳孔之中,倏然闪过一点银芒,仿佛一只飞鸟划过天穹,迅捷无比地投向远方。  方学渐双脚着地,也顾不得有没有受伤,迈开步子,拼命似的往树丛假山后面跑。才跑出七、八步远,楼上砰地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撞开,他哪敢回头去看,只顾抱头鼠窜,心想这人的动作如此快,武功可比三师兄高了许多。  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方学渐恨不得爹娘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出来。因为害怕暴露身形,他不敢再窜上窜下,只沿着曲折的小径狂奔。鞋底踩在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黑夜听来,分外清晰。  他感觉右耳听力很是迟钝,隐隐有些发麻,用手一摸,触手一片冰凉,竟是冻得僵硬了。方学渐心中一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道银光如此寒冷,多半便是天下最歹毒暗器榜排名第七的冰魄银针。  转过十几座假山,前方突然出现一面黑黢黢的高墙,他大喜若狂,心中直喊“有救了,有救了”,快步上前,凌空一个筋斗,轻巧无比地翻上围墙。  双脚还没在墙头站稳,斜刺里一条绳索样的物事伸长过来,缠上他的右足,只听一个冷冷的男子声音道:“下来吧。”  方学渐几乎吓得魂灵出窍,全身汗毛瞬间根根竖起,脚上一股大力涌到,步子踏空,身子猛地一沉,登时往墙上撞去。他吃了一惊,急忙伸出手臂,十指用力,堪堪攀住墙头。  他回头一望,只见墙下站着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高大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年纪,下身套着一条金黄色裤子,上身赤裸裸地没穿衣衫,手臂和胸口的肌肉块块凸出,犹自带着水渍,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方学渐认得这男子,他叫金威。  金威手中握着一条八尺多长的淡紫色绉纱汗巾,另一端缠在方学渐的脚上,正是袁紫衣身上之物。他目光冰冷,闪动着杀机。  方学渐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两条大腿抽筋般地栗栗发抖,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今天月色真好,屋里很闷,我出来走走。”  金威哼了一声,手上加劲,用力扯动那条汗巾,见他奋力抵抗,突然凌空跃起,一脚朝他后心踢去。  方学渐听见身后风声传来,知道要糟,不及回身,一个瘸腿,反脚踢出。脚尖还未碰到他的身子,背心已然一阵剧痛传来,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双手无力,再也攀抓不住,身子从墙上跌落下来,压坏下面的一大片雏菊,重重地摔到地上,脊背着地,又喷出一口血来。  方学渐的眼皮似有千金重,快要闭合的时候突然闪过一道浅紫色的影子,一个女子“咦”了一声,道:“袁明善,怎么会是他?”  金威道:“是新郎官吗?我可不认识,他轻功不错,可惜被踢中背心要害,救活也可能没用了。”  袁紫衣轻轻地长叹一声,道:“救活也可能没用了……金威,你把他扔到万蛇窟去。还有,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灵儿知道。”  一路之上,方学渐只觉好似坐在一条船上,浪涛起伏,他的身子也跟着轻轻颠簸。他刚才和金威拉扯之时,全身真气流动,在中脚的瞬间,体内二十年的真气布满背上,也幸亏如此,才没有被他致命的一脚当场踢死。  方学渐此刻身受重伤,全身痛得要散了开来,意识渐渐模糊,脑中的一点灵光好像风中摇曳的残火,随时都将熄灭。“万蛇窟”,他想起了那个脸皮黑瘦,鹰鼻细目,背驼如鼓的蛇郎君,难道自己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难道自己真的要和他一样,喂万千毒蛇之口?  身子突然停顿,他奋力睁开眼睛,清澈的月色从深蓝色的夜空撒下来,落在他的眼中,他看见了一张狰狞而英俊的面孔,两粒褐色眸子的深处,有残忍和得意的光芒在闪动。  “新郎官,你的轻功不错,你的内功更不错,震得我的脚到现在还在痛,可惜啊可惜,你太笨,太笨的人只能配做蛇饲料。去!”  方学渐的背上一股大力涌到,身子如一捆软塌塌的稻草,腾云驾雾地斜斜飞出三丈,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浓得如糨糊般的腥臭味道,耳边风声呼呼,眼睛里的天空在飞快缩小。  黑暗如潮般涌来,无穷无尽。他的全身已经麻木,连神经都已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有胸腔里的一颗心脏骤然收缩,然后随着身子沉了下去,沉入一个连魔鬼都害怕被卷入的无底洞穴,沉入一片有千万条毒蛇在下面嘶嘶嚎叫的恐惧沼泽。  耳边“嘶嘶”的蛇信吞吐之声愈加清晰,突然“啪”的一声轻响,一条高大的黑蟒猛扑过来,缠上他的腰身,蛇头大力一摆,带着他的身子往岩壁上撞去。  方学渐忍不住想惊呼出声,张开嘴巴,却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脑中一窒,登时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迷迷糊糊中,方学渐只觉胸口烦恶,全身气血翻腾,一股热烘烘的真气在自己的经脉关节间快速流转,全身滚烫,似乎在一只大火炉中烧烤,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坦。  突然胃中一酸,“哇”的一声,吐出三大口紫色的淤血,他轻吁口气,胸口如搬掉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感觉轻松许多,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身处一个狭窄的圆洞之中,顶高四尺,自己盘膝而坐,头顶距离岩壁不到半尺。  此时,天已放亮,洞口离他只有三尺,望出去一团团白色的雾气随风徐徐飘过,隐约可见对面是一道笔直的悬崖,相距约有八丈,“神龙在世”的蟒蛇形石峰赫然在目。  他记得,昨夜发现袁紫衣和金威的奸情,被人打成重伤,后来被扔进“万蛇窟”,自己现在还没死,显然是被人救了,听见身后悉簌声响,似乎有人在翻动什么物事,正想转头过去,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不要动,更……不准回过头来。”嗓音生硬而嘶哑,仿佛钢刀在摩擦粗糙的岩石。  方学渐的脖子转到一半,面孔正对墙壁,硬生生停在那里,心想这下可遇上怪人了,不准回头还好说,让人不要动,分明是强人所难嘛。两只眼珠转了转,笑道:“在下方学渐,不敢请教大侠高姓大名,前辈的救命之恩我会永记在心,莫齿难忘。”  身后之人顿了一顿,突然说道:“吃吧。”  方学渐的眼睛突然一花,面前掠过一团黑影,擦着鼻子过去,腥臭难当,“啪嗒”落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条五尺多长的毒蛇蜷曲着躺在地上,黑背白腹,上面有一道道的银环斑纹,头做三角之形,尾巴一颠一颠的,还没死透。他看了心中发毛,颤声道:“吃……吃什么?”  那人“嗯”了一声,冷冷地道:“你很有钱啊,从小没吃过苦?很漂亮的珍珠衫,冬暖夏凉,懂得享受。这枚祖母绿的金戒指世面上很少见,没有二千五百两银子拿不下来。这颗是什么鸟蛋?!太难看了点。这里是‘万蛇窟’,寸草不生,你说吃什么?”  方学渐暗叫糟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腹,果然不出所料,怀里的东西全不见了。他勉强笑了笑,道:“前辈,这里可有地方出去吗?那些银票和珍宝就当在下孝敬您老的。”  那人“哧”的一笑,道:“《天魔御女神功》,《逍遥神功》,还有一只女人的肚兜,想不到你还是个花花公子,难怪你这么急着出去,外面有几个相好在等你?说来听听,她们的奶子是什么形状?”  方学渐哭笑不得,心想这人多半穷极无聊,抓起那条银环蛇的尾巴,扔出洞去,双膝着地,爬到洞口,探头一望,只见洞外也是一个陡峭的悬崖,下面云雾缭绕,望不见底,上面是一堵平坦的山岩,光滑似镜,几无可落足之处,约莫有十四、五丈高,地势极其险峻,除非插上翅膀,否则猿猴也难以攀爬。  那人怪声大笑,犹如夜枭,道:“神女峰巅,飞鸟难渡,我在这里一住就是五年零三个月,一个人好冷清,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你来了,好得很,哈哈,以后可有的热闹了。”  方学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又看了一遍洞外的山势,终于叹了口气,缩回脑袋,心中一动,猛然转过头去,暗淡的光线下,离他五尺远的地方,跪了一个干瘦的光头老汉,下身没有小腿,齐膝而断,黧黑的皮肤皱得像一张搓弄了无数次的纸。  方学渐心中一惊,眼前突然黑光一闪,一条蛇一样的物事缠上了他的脖颈,正想伸手去解,喉头一紧,已被拉了过去。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瞪着他,道:“谁叫你回头过来的?你以后如果不听我的话,我把你重新扔回‘万蛇窟’里去。”  方学渐此时和他相距只有一尺,见他两腮的肌肉微微颤动,脸上居然没有眉毛,仔细一看,连眼睫毛都没有一根,颧骨突出,两个眼眶凹陷在内,眼珠子有一大半露在外面,模样真比地狱里的恶鬼还丑陋三分。  他心中打了一个冷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嘶声道:“前辈,我们今后朝夕相处,不见面怎么做的到?”他扭头望去,这才看清那人手中提着的原来不是藤条,而是一条由八、九条长蛇首尾结在一起的蛇肉鞭子,每条毒蛇都有七、八尺长,接在一起便有一丈六、七,自己获救,多半靠得是这条蛇肉鞭子的功劳。  那人瞪了他半晌,才慢慢放开他的领子,手臂一抖,缠在他头颈上的鞭子松了开来,道:“你怎么会被人扔下这里来的?”  方学渐心中一惊,脑子飞速转动,心想此人下场如此之惨,多半也是拜神龙山庄所赐,心中不免起了同病相怜之意,见他捡起地上的《逍遥神功》,揉了揉嗓子,道:“老前辈,我是发现……”  “老前辈?我很老吗?咦?”  “不老,不老,这个老字,是我对前辈的尊称,前辈英俊潇洒,正当年富力壮,出去以后还可以大大地干一番事业。”方学渐见他翻到书册的第二页,那是武功总纲,写有凌波微步、舞风飘雪剑法和玉女心经这十几个字,猜测他的这声“咦”,大概是发现这本淫书原来是本武功秘籍。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飘渺峰灵鹫宫的武功秘籍?咦?”那人的声音中隐隐透出一丝凝重和激动,他快速翻动手上的书册,突然从里面飘出一张对折的素纸,在空中一个转折,落在地上。  方学渐记得那纸是初荷娘亲的一张素描,上面画了三个人物,一男二女,挺有趣的,尤其是那句“天下第一心如蛇蝎貌比无盐的强盗丑婆娘袁紫衣”,当真名副其实,一点都不假。  他低头沉思片刻,正要胡乱编个身份和理由蒙骗过去,突然发现那人身上的衣衫瑟瑟地颤动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他拿纸张的手臂也在剧烈地抖动,双肩抽动,一张核桃似的面孔慢慢扭曲,两个深深凹陷的眼眶中突然滚出两颗泪来,浑浊的两颗泪,沿着鼻翼、嘴角滑落下来,砸在地上,“啪啪”两声。  他突然大笑起来,歇斯底里地大笑:“哈哈,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不识好歹的无赖坏男人龙啸天,哈哈,凌霜,凌霜,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无时不刻,哈哈,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他脸上的热泪滚滚而下,笑声嘶哑而疯狂,在狭窄的山洞中轰然回荡,久久不散。  方学渐心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他便是龙红灵的爹爹,神龙山庄的现任庄主,江湖人称“玉面飞龙”的龙啸天,只是看他现在的模样,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玉面”二字是万万当不起了,两条腿都只剩下半截,这个“飞龙”的称号恐怕也不太牢靠。  方学渐得知对方竟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心中不由大定,满脸微笑地等他笑够哭够,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才轻轻咳嗽一声,正待上前相认,那人突然像一头豹子般猛扑上来,一下把他扑翻在地,两只手掌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收紧。  方学渐透不过气来,登时被他扼得伸出舌头,眼前阵阵发黑,痛得几欲晕厥过去。  “你到底是谁?这本《逍遥神功》是从哪里偷来的?想活命的话,快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如果假了一句,我扳断你的一个手指。”龙啸天的两粒眸子血红血红的,像一对鬼火,掐他脖子的手掌却渐渐松开了。  方学渐惊悸不定,伸手抚摸自己的脖子,喉间隐隐发疼,咽下口唾沫,艰涩地道:“在下真的叫方学渐,安徽桐城县人,是名剑山庄姜昌荣庄主的第六个弟子。前辈可是神龙山庄的庄主,江湖人称‘玉面飞龙’的龙啸天?”  龙啸天的手掌在地上一拍,身子轻飘飘地落回原地,两颗眼珠却一直盯在他的脸上,仿佛要刺进他的心脏里去,鼻中“嗯”了一声道:“听说姜昌荣从一个古墓里捡了一本剑谱和一柄宝剑,十几年来打遍皖南无敌手,不知是真是假?”  方学渐得以在名剑山庄练功学武,全靠桐城昭明寺的方丈晦觉禅师一力保举,他出身贫寒,平时没钱孝敬师父,姜昌荣便对他极是冷淡,教起武功来更是马虎的很,只给了他一本《少林罗汉拳》的拳经,让他自行练习,偶尔也在旁边指点一二。  这《少林罗汉拳》在书摊上的零售价是三钱银子,批发还可以更加优惠,它和“武当长拳”是江湖上流传最广泛的两套拳法,北方一些崇尚武艺的地方甚至连八、九岁的小孩都能熟练地走上一套,更不用说那些靠肌肉吃饭的保镖、护院了。是以一年过去,他居然没见师父真正动过手。  方学渐心中也觉得甚是遗憾,摇了摇头道:“我在名剑山庄呆的时候不长,师父的事情知道的少,不过他的武功总不会太差吧。”  龙啸天嘿嘿冷笑,道:“你是名剑山庄的弟子,怎么会到这里来,又怎么会有这本《逍遥神功》?”  方学渐见他目露凶光,生怕自己胡编乱造漏洞百出,一旦被他揭破,后果堪虑,当下不敢隐瞒,便把自己两次跳崖死里逃生,和初荷母女如何相遇,怎样被蛇群围攻,蛇郎君乐极生悲,龙红灵与自己的交往,以及最后发现袁紫衣和金威的奸情,被扔下“万蛇窟”的种种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只是涉及和他两个女儿的亲热戏,自是含糊其词,一笔带过。  龙啸天怔怔地听他说话,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喜怒瞬间移位,听到方学渐吞下小金蛇的时候,神色十分古怪;听到秦凌霜被“冰魄银针”所伤,生命垂危时,脸上尽是关切着急之意;听到龙红灵的任性顽皮时,目光之中流露出欢喜安慰之情;听到袁紫衣和金威勾搭通奸,咬牙切齿,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方学渐见他双目圆睁,两颗眼珠突露在外,似乎随时要从眼眶里滚落下来,额头之上,青筋乱跳,一张丑脸更加狰狞恐怖,不免心中害怕,小声地道:“前辈,我把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一点都没有隐瞒。”  龙啸天瞪了他半晌,绷紧的面皮慢慢松弛下来,目光也柔和了下来,缓缓地道:“你很好,你很好,我很喜欢。”他五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几个人物,一下子从这个年轻人的口中得知了她们的近况,心中的喜悦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一二。双手轻颤,心情激荡之下,又扑簌簌地滚下两行泪珠,打湿他胸前的衣襟。  方学渐突然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十分眼熟,暗灰色的短襟袍子,毫不起眼,胸前还有一个破洞,周围黑了一大块,好像是干涸的血迹,猛地想起,那是蛇郎君的衣衫,心中一惊,暗叫侥幸,这次坦白从宽,老实交代,倒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  他张了几下口,很想问问他作为一庄之主,为什么好好的花园别墅不住,却在这“万蛇窟”下和万条毒蛇相伴,话到嘴边,终于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心想这是他个人的私事,而且定然是非常惨痛非常、难以出口的私事,还是不要发问为妙,免得惹祸上身。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过了许久,方学渐突然听见“咕噜、咕噜”两声,响声虽轻,却异常清晰,他知道自己的肚子在叫,此时日已当午,大半天没有进食,如何不饿?  龙啸天用长鞭抓起二十余条各式各样的毒蛇,用指甲剖开蛇的肚子,指导他如何喝蛇血,吞蛇胆。方学渐照样而为,蛇血入口虽苦,干渴之下却也喝得有滋有味,蛇胆明目清毒,吞落下肚,更是方便迅捷。  龙啸天抹去嘴边血迹,把死蛇扔回“万蛇窟”,拣起地上的《逍遥神功》,说道:“你有二十年的内功根底,要想出去其实并不太难。”  方学渐这几个时辰脑中盘算的便是如何出去,听了这话当真如聆仙乐,喜出望外,趴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请前辈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来生做牛做马来服侍前辈恩德。”心想你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给你磕头倒也应该。  龙啸天待他磕头完毕,这才笑着道:“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就算不谢我,我也会主动帮你脱困,现在你向我磕了三个头,我无以回报,就勉强传你三招鞭法相抵。”心中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方学渐猜不透他心中打什么算盘,只得陪他干笑几声。龙啸天见他一脸的疑惑,收敛笑容,翻开那本《逍遥神功》,问道:“你有没有练过轻功?”见他点头,又问道:“你有没有练过‘凌波微步’?”  方学渐摇头,心想这“凌波微步”名为微步,显然是小脚女子的功夫,扭扭捏捏地,自己如何练得?  龙啸天眼望洞外白云,幽幽地道:“天山飘渺峰上终年飘雪,灵鹫宫主学究天人,她集合百家之长,苦研数年,这才创制出这项妙绝人寰的绝世轻功,只要用的人运使得法,内力又十分充沛,不要说凌波渡江,便是踏着天上的飞雪也可以奔行自如。这里离对岸不过八丈,只要你学会‘凌波微步’的轻功,我不断投以硬物,给你在中途调息换气,还怕出不去么?”  方学渐恍然大悟,他曾见过初荷使过这门“凌波微步”的轻功,脚踏水波而不沉,果然匪夷所思,大有门道。他明白其中道理,心下大畅,笑道:“前辈,在下出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结一条长绳,好拉你出去。”  龙啸天目光灼灼,口中却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你很懂事,怪不得灵儿会喜欢你,你现下得罪了袁紫衣这个恶婆娘,要想保命已是千难万难,想娶灵儿,非要我的帮忙不可。”  方学渐大喜过望,心想,有岳父大人站在我这边,那是不用怕袁紫衣从中作梗了。他原本觉得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要出去已算万幸,不料形势逆转,连和龙红灵的婚事都大为可期,直喜欢得手舞足蹈起来,屁股离地,头顶撞在岩壁之上,咚的一声,连连叫痛,肿起一个大包。  龙啸天等他安静下来,这才说道:“我们现在来练神龙鞭法中的功夫,这三招分别名叫‘行云布雨’、‘翻江倒海’和‘风卷残云’,是我在这里潜心苦思才想出来的厉害招数,虽只三招,但每招都有九个变化,极是繁复,你要用心记忆……”  他口中解释,手上比划,将每一招式中的每一个变化都细细讲来。方学渐心想岳父在这里一呆就是五年,潜心研究的招数必定非同小可,自己学会以后,碰上金威这样的九流低手再也用不着抱头鼠窜,实在过瘾。  他天分尚可,又用功练习,只短短三天工夫,就将“神龙三鞭”和“凌波微步”的运用方法牢记在心,融会贯通。  在第四日的中午,一天中雾气最薄的时候,方学渐吃下十条毒蛇的血液和苦胆,一阵热身运动后,飞身跃了出去。龙啸天已备下一百多条蛇的尸身,见他飘然跃出二丈三、四,身子开始停滞的时候,双手交互甩出,连珠蛇发,在他面前铺出一条断断续续的蛇肉小路。  方学渐潜运真气,体内的小周天往而复始,脚尖点在蛇身之上,八丈深渊凌空而过,最后抖出长鞭,使一招“风卷残云”稳稳地挂在“神龙出世”的石柱之上。  哈哈大笑声中,手上用力,一个“鹞子翻身”,骑上巨蟒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