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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四卷 33-47章 作者:西风紧

2018-12-11 09:46:32

第三十三章 象戏   世间上的事儿就是那么奇怪,前些日子薛崇训为了哄李妍儿上床,花了不少心思都没成功;现在他有正事忙乎,顾不上李妍儿的事了,别人反倒送上门来。她娘孙氏年龄大,又做过王妃生育过女儿,肯定深明人情世故,自然知道怎么教育李妍儿,薛崇训便不用再花费心思……真是一心栽花花要死,无心插柳柳成荫。   岳母那里见了一面,尽到了礼数,薛崇训又叫李妍儿多陪陪她母亲,然后便告别而出,准备回到草堂去找张说和鱼立本。这时他想起听雨湖畔的书房格局很像大明宫李妍儿母女住过的小院,难得心细一回,便叫来薛六吩咐道:“你找人把书房那院子收拾布置之下,然后多安排几个奴婢侍候着,让我岳母暂住那里。”   薛六应道:“郎君且放心,老奴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薛崇训点点头,满意地向草堂而去。见到张说等人,他又客套道歉了一番,方才坐下。   张说笑道:“薛郎得好生应付才行,家事也是难事啊。”   “张相公所言极是,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见很麻烦。”薛崇训道。   三人便一阵笑声,缓了一下气氛。   薛崇训陪笑了一阵,沉吟片刻主动说起了兵制:“上回张相公提到的‘官键’之事,因关系重大,我又没有在政事堂里当差,所以慎重考虑了许久。”   鱼立本听罢对自己能参与此事有些惊讶,虽说唐朝没有宦官不得干政的祖制,但目前的皇家对外臣边将都算比较信任,所以宦官的政治影响力并不大。鱼立本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听着。   薛崇训又道:“雇用官键在高宗时已有先例,不过现在又为不同。高宗时的官键只是辅助兵种,不能代替府兵;现在要对吐蕃用兵,起兵数恐怕得以十万计。而且因折冲府经营每况愈下,这次朝廷如果通过官键的政见,恐怕会对整个兵制都会产生重大的影响……而且以高宗时的健儿待遇为凭,要配以田地房屋、终身免除课役、装备给养全部由朝廷供应,大量雇佣健儿的后果会极大地增加户部负担。”   张说沉思许久,说道:“薛郎考虑得周全,我也在想维持的事,健儿之事不能单独处理,还要配以财税变法,租庸制随着逃户越多已经不合时宜,我想到了两税制,不过目前尚未思索成熟。”   薛崇训沉吟不已,心道张说是比较有远见的,但显然没有考虑到其最大的恶果:军阀割据。这也怪不得张说,人非神仙,世上有多少人能预见到百十年后的事?薛崇训能想到隐患,不过是因为前世的知识,今儿窥视了天机而已,若非如此,他肯定也想不到。   这时薛崇训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镇定地说道:“我认为张相公此法于国有利,我赞同你的政略,如果能帮上忙,我定在所不辞。”   张说听罢脸上顿时一喜,喜形于色并不一定是轻浮,在心里面特别高兴的时候,老油条也会表现在脸上啊。   鱼立本和薛崇训的关系是不错的,以前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听罢也表态道:“以后殿下要是问起,我会尽量帮着张相公说话的。”   薛崇训又道:“陆阁老和窦宰相二人与我私交不错,这事儿我寻个机会暗示一下他们,他们定然不会从中作梗……萧相公,他和窦相公关系又比较近,也会和窦相公站一边。朝中七个宰相,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有四个能支持张相公的政略。另外从京兆府提拔上来的李守一,他做宰相时是我举荐的,不过这个人公事公办,或许不会领我的情,但健儿和税制的事儿是为了国家社稷,正因李守一有公心,或许也会站在张相公这边。此事已是无碍矣。”   张说摸着下巴的胡须呵呵一笑,这一声笑确是发自内心。   果然当初张说办事是抓住了要害,直接找薛崇训,如今已是验证了……薛崇训一表态,立马可以拉拢一帮人支持,胜负的可能性是急转改变。他堂堂河东王目前没有什么硬实力,但软实力是明摆着的。   既然大家一拍即合,后面的气氛就十分融洽了,相谈甚欢,愉快而散。   正好第二天是大朝的日子,薛崇训和窦怀贞他们又在公事场合见到了,从含元殿一同出来后便相伴而行。薛崇训趁机提道:“昨儿请到李龟年到府演奏,张相公也来了。”   窦怀贞洒脱地迈着步子,听到薛崇训突然提到张说,便“哦?”地表示了下惊讶。窦怀贞这人已经四十多岁的人,长相还算可以,不过他的自我感觉不仅是可以,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帅,有点自恋那种。从他的言行举止就看得出来,常常故作潇洒飘逸……但在薛崇训看来就是一副装比样。   窦怀贞想了想沉吟道:“李龟年那是名士啊,你们谈音律了?”   薛崇训笑道:“窦相公明眼。”   窦怀贞的眉头轻轻一皱……那张说以前不在太平公主的船上,所以现在就得不到什么信任,在朝里是受排挤的对象,怎么和太平公主的亲儿子热乎上了?而且张说这种混了几十年官场的人,窦怀贞对他可以说是知根知底,张说那老小子玩什么音律?玩女人差不多……这事儿有点玄乎。   这时薛崇训又道:“对了,上次窦相公去理会了那个叫宇文孝的人?”   窦怀贞回忆了一下,一拍脑门道:“小事,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薛崇训叹道:“哎呀,我不是说了么,此人的才能有限得很,管他做什么?我只得代他对窦相公表示感激之意啊。”   其实窦怀贞应该早就查出来薛崇训和宇文孝女儿的事了,他也不明说,只说小事小事。   薛崇训又道:“昨儿张相公提了件朝里的事,我说我又不在政事堂,管不了庙堂之事呢。不管也好,省心点……不过我听了他说的事儿之后一寻思,确实有点道理,算了,不管他。”   窦怀贞对薛崇训意思已经了然,什么不管?那说出来干什么?明明就是在表示想让窦怀贞帮忙的意思。窦怀贞定然比较纳闷,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难道是薛崇训收了张说的贿赂?但薛崇训好像不贪财,又或许是女人?   纳闷归纳闷,窦怀贞自然是不可能多问的。薛崇训和他的关系虽然不错,但二人并不是那种什么话都能说能交心的朋友,友谊多半来源于太平公主的关系。   窦怀贞笑道:“好说好说,就像陆阁老(庸人自扰陆象先)以前说的,咱们出仕为官的最初想法是为国尽忠为民谋福,只要确实是有利国利民的主张,我窦怀贞绝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大局!”   “窦相公高风亮节叫人心生敬佩啊。”薛崇训一面说,一面心道:高风亮节个屁!当初为了巴结韦皇后去娶一个老掉牙的奶娘的人是谁?韦皇后一失败,立马勒死老奶娘的人又是谁?   在薛崇训的眼里,窦怀贞这人不仅没气节,连情义都没有。不过他平时倒是不怎么遭人讨厌,日常公事也能做到公允,做官的素养是有的,只是道德不怎么样。   就在这时,陆象先也从后面赶了上来,陆象先在宰相队伍里年纪应该是最大的,估摸着起码有五十岁了,头发胡须已经白了大半,可脸上的起色还算红润,长寿的面相啊。这老头也是仙风道骨举止洒脱,但和窦怀贞完全不同,陆象先总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修身养性方面很有一套。   陆象先很淡然地和周围寒暄招呼,目光转到薛崇训身上时,说道:“去年薛郎就说要和老夫下棋,什么时候真得讨教讨教。”   薛崇训笑道:“我恐怕不是您老的对手,棋艺荒疏得厉害。”长安流行的是围棋,薛崇训倒是会下,起码了解规则,能不能下得赢就不好说了……   陆象先道:“如果太在意胜负,就有悖于棋道矣。”   “说起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上次我在吐谷浑,见到吐谷浑汗王慕容氏。”薛崇训说起异国的经历,大伙倒来了兴致,几个大员都不自觉地靠近了些,想听听稀奇。唐人没有什么封闭自己的想法,对新玩意很有兴趣,就像胡人的饮食家具等常常能在长安流行、大明宫的歌舞宴会也经常有胡舞节目、胡姬酒肆是士大夫们玩乐的好地方。   只听得薛崇训说道:“慕容氏找我下棋,我以为是下围棋,周边的异族不是都学咱们吗?哪想得他们下的不是围棋,是一些木头刻的小人小马,陆阁老见过那玩意?”   陆象先道:“是象戏,但和咱们对弈的象戏有些不同,西域时兴那种。薛郎要是会象戏,西域棋一点拨就会了,相似之处颇多。”   薛崇训心道那玩意是国际象棋的前身也说不定,便笑道:“陆阁老当真是见多识广。” 第三十四章 信号   在朝里瞎忙乎了一天,薛崇训先参加了大朝,又和大臣们为官健的事儿周旋了一番,然后又到玄武门和张五郎等将帅相处了半日,等他从大明宫出来的时候,已近酉时了。   家里来了四个人接他,庞二牵过来的那匹马一身青毛没有杂色,四个蹄子却是白色的,养得又高又壮实乃一匹难寻的千金马。朝里有个老小子几次想买,薛崇训都没舍得给。   他轻轻抚摸了两下良马的脑子,便翻身上马。肥头肥脑的庞二牵马,瘦骨遴丁的吉祥扛了个马杖在旁边,那玩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走在路上庶民都得下马下车让路,官儿小的碰到了也要让道。方俞忠和三娘骑马走在后面,作为护卫,跟保镖一样的作用。   每当这种时候庞二和吉祥二人总要表演“参军戏”,他们其实不是在演戏,只是习惯性地斗嘴,偏生那吉祥伶牙俐齿的十分会说,而庞二却反应缓慢老是被戏弄,像极了“参军戏”。不过正是因为有他们俩,回家的路上倒是少了几分寂寥。   果然刚到朱雀大街,他们俩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嘴来,引得薛崇训和后面的三娘时不时忍俊不禁。这时候隆隆的鼓声很有节奏感地响了起来,说明正到酉时了。   长安城的鼓声是很重要的信号,平时城门开关、官府衙门作息都以此为凭,遇到紧急情况,鼓声又是动员军队的重要手段。无论是军事还是行政,信息传递都是很要紧的因素之一,不亚于装甲和兵刃的作用,鼓声金声无疑是这个时代传递最快的手段,可惜距离有限。   晚霞映红了天际分外艳丽,太阳已经下山,但滚热的地气还未散尽,气温仍旧很高。薛崇训一身汗腻,燥热难耐,一句多话都不想说,只顾默默听着长安城一阵阵的鼓声。   就在这时,薛崇训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电报。以前他想过做火器等,都觉得即困难又难以凑效,但电报这玩意其实很简单,作用却非常大……他前世是理科出身,原理是记得的,于是他越想越兴奋。电报,不就是和鼓声一样有信息传递的作用么?   他心道:回家得捣鼓捣鼓那玩意。   回到府上之后,薛崇训浑身是汗很不舒服,打算先洗个澡再琢磨一下电报这东西。他直接从廊道上穿过前院,走过内宅的门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他便喊道:“裴娘打水,我要沐浴更衣。”   就在这时,忽然见得一个漂亮的白衣少年拉开格子门,柔声道:“热水已经为夫君准备好了,天儿热可热水去汗,夫君先洗热水,我把冰搬到房里来。”   这小娘当然不是裴娘,薛崇训怔了怔才认出来,原来是自己的新婚老婆李妍儿,可今天她实在反常,让薛崇训一下子都没认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怎么了,你没生病吧?”   李妍儿顿时气呼呼地翘起小嘴,但随即却露出笑容娇声道:“夫君在外边忙了一天,回到家我当然要侍候好你啊。”   薛崇训瞪大了眼道:“我身上起鸡皮疙瘩了,你这也太做作吧……哈哈,我明白,被你娘教训了!”   “你知道就好,黑炭!”李妍儿眉毛一轩,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转而又急忙咳了一声,用小手揉了揉脸,微笑道,“干净的衣服在旁边,夫君先沐浴啊。”   薛崇训故意大声道:“谁是黑……”炭字还没说出来,他的嘴就被李妍儿给捂住了,天气挺热可那只滑滑的小手却依然冰凉冰凉的。不知何故,很多女子的手都很凉。   李妍儿的声音清脆,还带着一点稚气:“你在嚷嚷,叫你好看!哼,好心侍候你个黑炭别不领情,否则我就不干了!”   薛崇训道:“装出来的没意思,你就是那样的人,别装了吧。”   “哪样的人?你给我说清楚。”李妍儿瞪圆了一双美目,气鼓鼓的样子。虽然她现在的样子仍然一副蛮横的样子,可别说,今天她的打扮还有点像模像样了。一身浅色的襦衫轻盈而雅致,袖口上有亮晶晶的金丝刺绣,衣裳既不张扬又不会显得太过素雅……这种打扮可是有气质有内涵的贵妇,可是,和李妍儿这样的人有什么关系?   她就是性子上不符合这身衣服,长相却完全过关,亮晶晶的光滑白皙的饱满额头、精美的圆圆脸蛋、玉一般的鼻子,还有一只形状诱人的菱形小嘴,那唇真的好诱人啊,浅红的娇嫩的很有光泽。李妍儿就像一只春天里的兔子,浑身上下都泛着青春的活力。   薛崇训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了,她虽然因为年幼算不上性感,但少女的那种纯真感觉却让人心里一片美好。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裴娘的声音道:“王妃有事要对夫人说,请您出来一下。”   薛崇训笑眯眯地低声说道:“你又要被教训了。”   李妍儿抽了抽小鼻子,委屈地说道:“你们都欺负我!”   薛崇训哈哈一笑,遂脱了衣服洗澡了。过得许久,等他都洗完了,李妍儿才从门外进来,低头说道:“夫君饿了吧,你坐在冰块旁边喝口茶,我叫人送饭菜进来。”   薛崇训饶有兴致地看她的窘态,心道这李妍儿从小娇惯,娇蛮惯了谁的帐都不甩,但有句话叫一物克一物,能制她的人就是她娘,李妍儿好像非常听她娘的话。   他忍住笑,默默地任李妍儿侍候着,待晚饭上桌之后,因为李妍儿是正妻,夫妻俩便一起吃饭。这时候李妍儿看着桌子上的佳肴,神色顿时一变,喜悦之情浮上脸际,把刚才的种种不快都抛诸脑后了。   “哇!”她高兴地娇呼一声,就像一只馋猫一般,提起筷子就想开动……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只得重新把筷子放在碗上,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薛崇训疑惑道:“怎么了,在减肥?”   李妍儿道:“要等夫君先动,我才能吃。”   “哈,不用讲究这个,有你喜欢吃的菜就吃吧。”薛崇训一边说一边提起筷子,夹了块鸡屁股放进李妍儿的碗里,“吃吧,自家人不必来客套的东西,拘谨得慌。”   李妍儿翘起小嘴,把碗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二话不说就把筷子伸到“凤凰胎”的碗里去了。她不再说话,一只小嘴十分厉害,鱼肉入口骨头鱼刺干净利索地被她吐出来,当她的小舌头轻轻舔过嘴唇时,薛崇训觉得就像舔在自己心口一样痒丝丝的。   她的食量惊人,添第二碗饭时,薛崇训无不担忧道:“八分饱就好,你不怕长肥?我可亏大了!”   “姑婆还说我太瘦,胖点有什么不好?”李妍儿没好气地说。   唐人以丰腴为美,李妍儿的身材确实显得娇小了点,而且胸脯也不大,这样是年龄太小的关系,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可是已经嫁人了。   吃过晚饭,薛崇训想起“电报”的灵感,准备先琢磨一下,弄张图出来再说,便对李妍儿说道:“我还有点事,你不用装模作样地侍候我了,过去陪你娘歇息了吧。”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唰一下就红了:“我……我不能走,今晚和夫君同房。”   “同房?”薛崇训一下子明白过来,让孙氏给李妍儿压力,不是他自己设计出的办法么?那事儿本来已被薛崇训丢到一边,最近他顾着正事了,现在却不用自己费劲水到渠成……薛崇训看着美貌的李妍儿,已是心动不已,什么电报的事儿早被他撂下。   不仅是未成年少年,而且不满十四周岁,这要在现代的话无论对方是否自愿,都是强奸罪名……薛崇训本来对这种事还有点心理负担,可李妍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就毫无压力了。   和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是多么邪恶的事啊!薛崇训的脸抽动了一下,怔怔地问道:“一块睡觉……可不只是睡觉,你明白?”   李妍儿涨红了脸,低头道:“我知道,娘说这是我的责任,做不到所有人都会说我是错的。”   “那我随便做什么都可以?你不会拿刀砍我吧?”薛崇训满脑子坏想法道。   李妍儿垂着脑袋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向床边艰难地挪着脚,好像是灌了铅。薛崇训看到她的样子,心里泛起一种不忍和罪恶感。可是李妍儿实在是个太可爱的少女,就像肥皂偶像剧里的初中女生一样,薛崇训被内心中那种无形的疯狂的猎奇心所驱使不可自拔。   良心有时候是被律法限制而形成的,当一切罪恶都是合法的时候,什么道德良心是多么脆弱;就像失去制衡的权力,想寄托于上位者的善心是多么可笑的理念,结果只有腐败丛生贪欲横行。   他一步步地向李妍儿走去,每一步都缓慢而沉重,却无法停止。 第三十五章 故事   看着薛崇训一步步地靠近,李妍儿紧张到了极点,她的小手紧紧抓着被角,就像要把它撕坏一样。她那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慌,对未知的恐慌,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娇蛮少女,忽然变得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当薛崇训坐到她身边时,她的身子都是一颤,急忙向旁边挪开了一点,使劲闭上了眼睛……就像掩耳盗铃,掩耳盗铃是以为掩住自己的耳朵就没事,李妍儿是以为闭上眼睛什么都不会发生。   “老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薛崇训忽然这么说道,他肚子里好像装着很多小故事,时不时就能讲一段。   “什么?”李妍儿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故事啊?”   薛崇训淡淡地说道:“阿公阿婆的故事。”   李妍儿道:“是熊外婆吗?”   原来这个吓小孩的故事在唐朝就有了,民间传说真是源远流长啊。熊外婆和神仙借谷的故事至少在隋朝就有流传,只是内容有点不同,最早的起源已然不可考矣。   薛崇训摇摇头道:“阿公是一个郎君的名字,阿婆是一个少女的名字。阿婆是个富家少女,她和阿公谈恋爱……就是谈情说爱,懂么?阿公说爱不应该有所保留、应该敞开心胸、应该信任、应该无怨无悔,于是阿婆就把身心和家里的财产都奉献给阿公了……奉献。后来阿公因此而腰缠万贯,年少多金生活便可以有更多的乐子,渐渐地对阿婆有些冷淡。阿婆老是问他:你爱我吗?你爱我哪一点?你爱我有多深……不厌其烦。或许她的心里惶恐不安吧……”   李妍儿是懂非懂地睁大了眼睛,认真地听着,似乎已经忘记刚才的紧张和害怕了。   薛崇训继续说道:“再后来,阿公遇到了一个官宦家的千金,如果和那千金成亲的话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但这样显然对不起阿婆……很俗的故事,于是阿公就在贪婪欲望与感情良心之间不断地徘徊、纠结。徘徊、犹豫……但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已经有答案了吧?人心,不过如此耳。”   不知道李妍儿听懂了没有,但她显然感觉到了薛崇训的伤感和悲观,竟然不怕黑炭一样的他了,伸出小手轻轻拍着薛崇训的胳膊道:“夫君不是说故事吗,编造杜撰的吧?”   薛崇训笑道:“是故事,假的。”   “你笑得真难看。”李妍儿嘟起小嘴道。   薛崇训道:“故事是假的,但人的欲望是真的。”   李妍儿迷惑地看着他道:“黑炭讲故事的声音很不错呢,这么低的声音要是讲熊外婆肯定把人吓死,你给我讲熊外婆嘛。”   “好,我给你讲熊外婆。”薛崇训柔声说道。   李妍儿双掌一合,高兴道:“我娘就常常讲这个故事哄我睡觉,你一讲我就睡着了,睡着了就不怕疼啦!”   薛崇训心中微微一动,沉默一会,清了清嗓子便讲起故事来。讲了一半,李妍儿好像就已经睡着了,睡得十分安静,一头泛着青春光泽的秀发散在枕头上,健康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从小鼻子里呼吸出的暖暖气体带着淡淡的幽香。薛崇训脱掉了外衣,便爬上床去了,他见李妍儿睡得如此安静,不忍心弄醒她,准备就此睡觉。   但可爱的少女让他心生怜爱,便把脸凑了上去,使劲闻了一下她身上的味道,好像没有味道,但又好像有一点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人们说的“处子幽香”是真的存在。李妍儿身上有董氏等人没有的味道。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李妍儿说话了:“夫君要开始了么?”   “你没睡着啊?”薛崇训惊讶道。   李妍儿仍然闭着眼睛,带着颤音道:“我第一次这样……夫君要温柔点哦,别把我弄得太疼了。”   薛崇训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就像那阿公阿婆的故事里那样徘徊,还有点迷茫。为什么他处心积虑地要履行丈夫的正大光明的权力,现在到手了,却迟疑不已呢?   “没关系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娘说你这样做是对的,我不能太任性。只是,你不要休掉我好吗?我不想看到我娘伤心。”   薛崇训伸出粗燥的手掌放在她娇嫩的脸蛋上,笑道:“我怎么会休掉你呢?不要担心。”   “那……你来吧。”李妍儿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薛崇训吞了一口口水,看着那诱人的嘴唇,不禁亲了上去。柔软得叫他心里扑腾一跳,这可是美少女的初吻啊。他的鼻子里闻到了含苞待放的花香,尝到了比泉水还要纯的清甜。他不禁将李妍儿搂入怀中,柔韧的身体,柔软的触觉。这样一个身体,让人不自觉就生出爱怜之心,有种想要保护她的直觉。   “夫君,我刚才把你的口水吃进肚子里了……呜呜呜,这样就会生小孩吗?”李妍儿道。   薛崇训:“……”   就在这时李妍儿忽然娇呼道:“不对,娘说还有件事……能先看看你那里吗?”   “哪里?”薛崇训擦了一下额头。   李妍儿红着脸指着薛崇训那地方,薛崇训沉吟道:“柏拉图为了让他新婚的妻子消除对那玩意的恐惧,让她握了一个晚上,难道我也要被你抓一个晚上?”   “别那么小气嘛,我只是瞧瞧你的是什么样子,真能放到我的里面?”李妍儿很认真地说。   薛崇训的黑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尴尬,平生玩的女人不少,第一感觉把活儿暴露在别人面前不太好意思。很快他明白了,因为李妍儿穿着衣服,自己要是脱光……关系就颠倒了,成了自己被她当玩,而不是玩她。他想罢便说道:“那你也得先脱衣服,不然不公平。”   李妍儿翘起嘴道:“不行!我是女的,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呢?”   薛崇训愕然道:“我是你夫君。”   “哦……”李妍儿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便犹豫着点头了。   过了许久,她磨磨蹭蹭的连衣领都没解开,薛崇训便问道:“怎么还不脱呢?”她红着脸道:“我不好意思……只有娘看过,我觉得被你看到好奇怪啊。”   “那我帮你。”薛崇训有点急不可耐地说道,然后伸手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拉,腰带就散了……善解人衣便是如此,薛崇训对唐朝女人的腰带构造十分娴熟。此时的衣服没有用纽扣,腰带一开,薛崇训伸手一撩,她的前胸便暴露了出来。   只见到白花花一片一闪,李妍儿急忙拉住衣襟的两边往中间遮掩,涨红了脸,犹如涂抹了胭脂一般。   薛崇训十分急迫,却装作毫不为意的神情说道:“那么小的胸脯,还躲躲藏藏的作甚?”   李妍儿口无遮掩地不服道:“娘的就很大,我也能长成那样。”   “有多大?”薛崇训好奇地问道,马上又意识到那是长辈,李妍儿不懂事,难道自己也不懂事?他急忙住嘴,转移话题道,“为了公平,你也要脱亵裤,这么半天了连衣服都没脱掉,得弄到明天早上啊?”   他一面说一面连哄带骗地轻轻把住她的小手,想让她放开。随着衣襟慢慢敞开,李妍儿的睫毛上亮晶晶的,薛崇训惊讶地定睛一瞧,发现她的眼睛里眨巴出眼泪来了,他愕然道:“我这还什么也没干,你怎么就哭上了?”   李妍儿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啦,明明没想哭的,怎么啦……”   薛崇训看着她,寻思着她第一次暴露在男人面前的感受,没穿衣服的小娘,脆弱到了极点,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他被“正义”的名正言顺的合法的欲望所驱使,没有停止下来,这种欲望就像统治者鱼肉百姓、用万民的民脂民膏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一样,正义而合法。不过他的脑中响起了刚开始时李妍儿的声音“我第一次这样,夫君要温柔点哦”,所以他尽量用软言哄着她。   两个柔软的白白胖胖的小馒头,娇嫩异常,上面那两颗红豆就像她嘴唇的颜色一样是浅红色的,鲜艳而娇气。薛崇训搂住她,手指沿着她后背的曲线轻轻滑下,一道优美的内弧,到了臀的位置,便如山脉一样逐渐攀岩而上。这是一副绝妙的国画,内容是没有污染的清秀山水。   薛崇训放开她,伸出舌头在她的一个乳尖上轻轻一舔,她的裸肩立刻一阵颤抖。他含在嘴里,尝着那新鲜娇嫩的樱桃时,李妍儿全身都软在了薛崇训的膝盖上,她的眼神迷离而慌张:“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了……”   “没事。”薛崇训笑道,一面用手指在另一颗樱桃上轻轻一拨,那小东西便翘了起来,很有劲的样子。薛崇训道:“不疼?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吧?”   李妍儿巍颤颤地说道:“我不知道……”   于是在她浑身柔软,毫无反抗余地的情况下,薛崇训把罪恶的手伸到了她的腰间。 第三十六章 过问   天刚蒙蒙亮,窗外响起了一声“喔……”的高亢而充满希望的鸡鸣,古人闻鸡起舞,该是起床开始一天生活的时候了。薛崇训从睡梦中醒来,正犹豫要不要起床。   早上很凉快,懒在薄被里怀里抱着娇软的光滑的温暖的少女躯体,是多么舒服的事儿,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而且今日不用大朝,没有必须应付的正事,其他事都是可以推掉的;但早上懒床总觉得是在浪费光阴。   每当这种犹豫与纠结的时候,薛崇训的办法就是不要去权衡利弊好坏,坚定一个念头起床。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妍儿,她正睡得香,鼻子里发出轻轻的甜甜的鼾声,长睫毛轻轻的颤动,安静极了,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   薛崇训把自己的胳膊小心地从她的脑袋下面抽了出来,坐了起来穿衣服。这时李妍儿翻了一个声,嘴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腿上一蹬,把被子给蹬开了,娇小玲珑而白嫩的玉体横陈在床上,叫薛崇训看得心中一阵荡漾。   没当他看到美好的事物时,便会产生一种占有欲来。这种疯狂的占有欲不仅是得到对方的身体,还想让别人的身心都属于自己。   恐怕不只薛崇训有这种心思,上位者制定的对女子的礼制道德,诸如三从四德,不正是一种畸形占有欲的体现么?不过此时薛崇训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或许所有的占有都毫无意义。女人并不像她们的表面那样温顺乖巧,她们自私起来更没有“义”的束缚,所以古人才会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比如李妍儿母女委身薛崇训的保护,几乎忘却了他的表哥李成器,就因为此时薛崇训能让她们过得更好更安全吧?   又或许是薛崇训自己的眼睛在作怪,当你用灰暗的眼睛看世界时,一切美好表象下都藏着阴暗的东西。   薛崇训感到孤独,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这些美丽的女人。正如那个“阿公阿婆”的故事里,当遇到利益和情义的考验时,以他对女人的理解,女人们更容易抛弃“义”。   他默默地穿好衣服,拉开格子门时,值夜的裴娘正在穿衣服,她怯生生地说道:“我不慎睡着了,没有侍候好郎君,请郎君责罚。”   薛崇训道:“没关系,你收拾好了拿文房用具到隔壁的房里来。”   这个建筑群有五六间屋子,薛崇训的卧室就在最里面,外面宽大的屋檐下有几道进出其他屋子的房门。他走出卧房,挑了一间屋便走了进去。里面有桌椅、胡床、板凳等普通的家具。   等了一会,裴娘便拿着东西小跑过来了,她把笔纸等物摆开,又忙着往砚台里倒了点水,垂着眉说道:“我先为郎君磨墨,再去沏茶,郎君稍等。”   薛崇训看了一眼裴娘有些凌乱的头发,她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梳妆,就慌忙开始自己的工作了,薛崇训便好言道:“不必着急,磨好墨你先去收拾自己吧,我早上不用喝茶。”   “是,郎君。”裴娘低头应了一声。   薛崇训拿起毛笔,上面的笔豪干燥而蓬松,每次用完奴婢们都会用清水洗净晾干的,所以没蘸墨之前就是这么副模样。他默然沉思,开始努力回忆电报的构造。   很快裴娘就把墨水磨好了,薛崇训将毛笔伸到砚台中轻轻蘸了一番,然后便在宣纸上画将起来。相比无线电报,显然有线电报的原理构造更简单,很容易便能把草图勾画出来。但当他画到电池时,心里就是一堵:电池怎么造?还得先想想弄个发电机。   他的笔锋停在电池图上面,思路就被发电机的想法给岔开了,发电机的构造也很简单,不就是用线圈切割磁场么?于是他的思路又被线圈给吸引了……既然工匠能造出金线,铜线应该也能造,不过成本肯定很高。   无论是电池还是线圈,很常见的东西,此时成了大难题。薛崇训的脑子变得跟糨糊一样。   “啪!”他生气地把毛笔丢在桌子上,木桌上顿时被墨水染黑了一团。   正巧裴娘正打水进来,见到薛崇训无故生气,她战战兢兢地问道:“郎君怎么了?”   薛崇训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先洗漱吧。”   裴娘用银白的牙齿轻轻咬开柳条,递到薛崇训的手里,他要用这根柳条刷牙……而它是先从裴娘的嘴里出来的,这不是变相接吻?薛崇训脑子里冒出这种想法时,心里又十分颓丧,觉得自己有点玩物丧志了。   洗漱完之后,他便叫人在一棵树上挂了一个装沙的口袋,然后用布条缠好手对着那个沙袋“噼噼啪啪”的一顿狠揍,打得沙土飞溅都不解气。   ……   待薛崇训起来忙乎了一大早后,红彤彤的朝阳都升起了,李妍儿才磨磨蹭蹭地起床,收拾好吃完早饭时,已是日上三竿,贵妇的生活是比较轻松的。她没见到薛崇训,连裴娘也没看见,没人陪她玩耍,无事可做便向北边的听雨湖走去,准备去找她娘。走到湖边时,柳枝上忽然掉下来一个什么东西,把李妍儿吓了一大跳,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绿皮的昆虫。“该死的坏东西。”她被吓了很生气,骂了一句,一脚踏了上去,那只倒霉的虫子便被踩扁了。   沿着听雨湖走了一段路,在绿油油的桃树之间有一个小小的别院,便到地儿了。以前是薛崇训的书房,现在孙氏暂住在这里。   李妍儿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娘我来了”,孙氏便很快出现在屋檐下,她好像在等着李妍儿,否则不会那么快出来。   “你吃早饭没有?”孙氏问道。   李妍儿随口答道:“吃过了。”   孙氏一把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一路走进书房,拉她到后廊门口才停下。屋子内外很安静,没有其他人,孙氏这才问道:“昨晚有没有……发生那件事?”   李妍儿点点头:“我把他的口水吃进肚子里了,会怀上孩子吗?”   孙氏:“……”她无语了片刻,又问道:“除了这个,就没做其他事?”   李妍儿摇头道:“还有……太羞人了,我不说行么?”   孙氏正色道:“你们光是亲……嘴,怎么能生养?我是你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她便拉着李妍儿在后廊门口的木头台阶上坐下。   李妍儿涨红了脸,良久才小声说道:“黑炭把人家的衣服脱掉了,还含着我胸口那里,我当时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好奇怪啊,他的手也讨厌,摸人家另一边,奶好涨啊……”   孙氏的脸也红了,埋怨道:“我只问你做了些什么,你说那么仔细干嘛?”   “哦。”李妍儿嘟起嘴道,“我的衣服被脱掉后,他就这样捣鼓了一番,弄得我好累,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完了?”孙氏愕然道。   李妍儿道:“不是娘叫我简单点说吗?”   孙氏皱眉道:“就说捣鼓一番,我怎么知道你们是怎么捣鼓的?得了,你还是说仔细点吧。”   李妍儿想了想道:“他讨厌得很,嫌人家的胸小,我就说娘的大,以后我也能长那么大……”   孙氏瞪圆了眼睛,骂道:“没大没小的!你怎么能在那种时候说我?”   李妍儿哭丧着脸道:“他还问娘的有多大。”   孙氏彻底无语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得李妍儿又道:“还有,他用手摸人家下面,还说什么芳草浅,大概是说那些烦人的毛毛吧。娘的为什么那么多?”   孙氏怒道:“你又在薛郎面前说我的身体了?”   李妍儿无辜道:“我没说……当时只是想,我和娘一起洗澡的时候,看见你长那么多,觉得很奇怪。”   孙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以后再也不准在床上的时候提到我,明白吗?我是你们的长辈,你乱说话别人会认为你不懂事。”   李妍儿“哦”了一声,又道:“他又叫我抓着他下面那个吓人的东西,又长又粗太可怕了,为什么黑炭长了个那么丑的东西?”   “多长?”孙氏脱口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一阵尴尬,忙左顾而言他。李妍儿倒没觉得在她信任的娘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便抬起手比划了一下道,“还在我手里一跳一跳的,像个吓人的活物一样。”   孙氏道:“这就对了,那个东西才能让女子生养,之后你们做了什么?”   李妍儿红着脸道:“他亲我那里。”   “哪里?”孙氏愕然道。   李妍儿指着下面道:“这里,我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想叫他别这样可话都说不出来……”   孙氏吞了一口口水,飞霞满面,双腿使劲并拢着,也说不出话来了。听得李妍儿道:“我好奇怪……想尿尿的感觉,但我这么大了还尿床肯定被人笑死,就拼命憋着,后来还是……呜呜呜,我太丢脸了,我明明忍着的,可还是喷出来了。”   孙氏无力地问道:“从哪里出来的?” 第三十七章 雷电   薛崇训回到长安也有一个月了,他度过了炎热的一个月,期间偶尔下雨的时候也凉快过一两天,但随着酷暑的到来气温一直在攀高。眼看到了七月间,忽然下了一场暴雨,然后接下来的几天都有雨水,天儿顿时就没那么热了,雨水下凉让人意识到初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来临。   当外朝午间用膳许多人兴喜地感叹好一场雨的时候,却见李守一一脸忧色,人们才想起,这时正是秋收之季,太多雨水了粮食不易晒干,还容易泡发芽进而发霉变质。   在这样阴晴不定的天气中、喜忧参半的情绪中,张说提出的“长征健儿”方案逐渐赢得了朝中各方势力的认可,逐步得到完备。   正式的五色诏书在含元殿颁布的时候,外面正下着暴雨电闪雷鸣,宦官鱼立本刚念完“制曰”便被一声响雷震得停顿下来。   文中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征召十万健儿,由朝廷负担装备粮草,并分配房屋土地,组建成军之后即可调往河西陇右应付对吐蕃的战争。这支武装和以前的府兵“上蕃”大为不同,府兵打完仗能回到土地上变成耕农,健儿是长期征召,为募兵制和职业兵制打下了不可逆转的基础。职业兵在现代社会能提高军队素质,但在此时的通信、制度、经济条件下,有非常多的弊端,最大的弊端就是不好控制……安史之乱后的军阀割据,不能不说和兵制的改变没有关系。   “喀!”宽敞的大殿中又是骤然一亮,一向大胆的薛崇训此时浑身都是一颤,他不是被雷吓的,是被他内心的惶恐不安搅得心绪不宁。   这份诏书会对整个帝国的前途产生怎么样的影响?他明明知道后果,却没有去阻止。他现在的情绪,恐怕和开飞机向大城市投核弹的飞行员差不多,不管是对错,总之下面是千百万条人命。满朝的文武大臣,除了薛崇训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后果,大家都是凡人,谁能真正把准百十年后的命脉?   忽然想起了杜甫,他有一首诗《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杜甫一生都在为大唐盛世的衰落而感怀忧伤,这首诗倒是十分快意。但薛崇训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心酸,这里的大唐会何去何从?   他悄悄转头看时,只见窗外雨水如注,鳩尾宫檐犹如正要腾飞的苍鹰,尖尖的顶端却雨水横流,就像鲜血在流淌一样。   ……   宣读完诏书,李守礼便直接下令退朝,其实诏书都不是他授意的,完全是太平公主的意思。等众人对他叩拜呼完万寿无疆,便没李守礼什么事儿了。   众官陆续从含元殿出来,外面下着雨,龙尾道上一时出现了许多伞,倒是一道别样的景观。   这时有个人上来打招呼,薛崇训回头看时,只见是大胡子潘好礼。李守礼没当皇帝之前在幽州做刺史,这潘大胡子便在幽州做佐官,现在跟着皇帝到长安做官来了,如此算来,李守礼倒也不算光杆司令,朝里还是有几个故吏心腹。只是这个潘大胡子和姓袁的等几个人没有担任什么重要官职,权力不大。李守礼还真是势微,在长安简直没啥根基。   不过薛崇训知道潘大胡子是皇帝的人,还是挺给他面子的,面带笑意道:“幽州一别,不期同朝为官,幸会幸会。”   潘大胡子抱拳为礼,但因为打着伞,动作变成了双手捧着手里的伞,他也感叹道:“难得重逢啊。”   巍峨的宫殿之间,壮观的龙尾道上,二人身穿长袍叙旧,一时古意盎然,薛崇训心中又是诗性大发,只是作不出诗来……想来诗歌真是有时代背景的,在这一的环境下,总是能诞生出好诗。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薛崇训又问道:“潘长史习惯长安的水土么?”现在潘大胡子已经不是长史了,好像在翰林院当什么官,不过薛崇训称呼他以前的官名,倒显得交情很长的意思。   潘大胡子道:“还好,长安比幽州要炎热,这几日下凉了倒是舒服;只是正值农忙,下雨有点耽搁农事。”   就在这时,又听见一个尖尖的声音道:“薛郎到洛阳整顿漕运之后,如今从岭南道江南道运粮入京只需一个月时间,再怎么样京师也不会缺粮。薛郎这事儿在史籍上定然有一笔。”   潘大胡子浅叹了一声,不置可否。薛崇训心道:长安的统治者当然不会缺粮,但影响了收成,从江南运来的粮食又不会分给百姓……潘好礼的那一声叹估计是这么个意思。如此对比,潘好礼这些文人多少还是有点仁义的,比宦官的思想境界有高了一层。   鱼立本又道:“今早殿下还随口念叨了一句,薛郎都很久没去看她了。薛郎这两日抽空去承香殿问一声安吧。”   薛崇训道:“我正想去向母亲问安,今日尚早,不如就现在过去。”   于是他拜别潘好礼,分道扬镳。潘好礼向南去丹凤门,薛崇训和鱼立本向北去太腋池方向。   沿着太腋池岸边走进承香殿,走上廊庑道后,就不用打伞了,薛崇训收起伞走上左阙,从飞桥上通过,来到建筑群的后部。太平公主正在宫楼上的一处敞殿里,四面透风,倒是十分凉爽的地方。   薛崇训进去时,只见她正半仰在椅子上,脸上敷着羊奶……四十多岁的女人了,确实很需要保养。边上还有七八个宫女端着各种东西侍候着。   “儿臣问母亲大人安好。”薛崇训拜道。   太平道:“来了?到这边来坐,等我一会。来人把我的脸洗了。”   薛崇训依言走了过去,但见太平前边有张软木椅子,很突兀地看摆在那里,他心道可能是母亲知道自己要来,叫人提前搬到那里的。他便坐了下去,默不作声地等着。那些奴婢小心翼翼地清洗太平的脸,繁琐的程序忙活了好一阵才弄完,还没有化妆。此时已临近傍晚,如果太平今晚不参加晚宴,确实没必要画眉涂粉了。   她坐了起来,轻轻一挥衣袖,旁边的宫女便迈着细碎的步子恭敬地退了出去。薛崇训欠了欠身,问道:“前些日母亲身子欠安,现在好些了么?”   太平道:“已经好了,前些日我常常到这楼上来呆着,这里通风透气很凉爽,再也没有不适之感。只是风大,吹得肤发有些干燥。”   薛崇训听罢细看了一下太平脖颈上的肌肤,并未发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不过最近他看到了李妍儿那十几岁的娇嫩紧致肌肤,然后再看已有岁月痕迹的母亲,发现她的皮肤明显有些松弛了。不过没有对比倒是不好看出来,太平的皮肤保养得很好,基本没晒过,很白犹如羊脂一般。难得的是她的脸上没长斑,一般女人上了点年纪脸上都容易长斑。   太平公主看着阁楼栏杆外面的琼楼玉宇,良久后说道:“今上下了诏,陇右的形势总算找到了法子,我想了想,还是只能用河西节度使程千里为行军总管……”   薛崇训默默地听着,他的内心冷得像铁:将来我混个节度使当当,万一母亲不在了,朝里如要清算我,老子就起兵造反。   他帮助张说通过“长征健儿”的提案,目的就在这里,想掌兵权。   按理此时唐朝的府兵还能维持下去,但如果主战兵力还是府兵,薛崇训根本没机会抓到武力。对于府兵,折冲府有兵但无调兵权,中央和兵部只有调兵权,而且府兵打完仗就回家种地了,还经常轮换……在府兵制下,就算你是太子亲王,都没办法掌握国家兵权。禁军是听命于皇室的,想用禁军对付皇室……以薛崇训这种身份和在朝的势力水平,掌握禁军的机会微乎其微。   目前的府兵制还没完全败坏,朝廷议决的十万健儿不过是迫于战争的压力征召的,以后究竟会怎么发展,薛崇训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弱点就在这里,太过复杂和长远的东西无法有效预测。   总之他很迷茫,但啥也不做就在长安当贵胄的话很明显是必死无疑,太平不可能护得了他一辈子。说不定等不到太平老死就可能有一场动荡,谁算得准呢?太平公主掌握大权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   就在这时,听得太平公主说道:“你几次住在母亲这里,我都叫程婷侍寝,你为什么碰都不碰她?”   薛崇训沉吟道:“这里是宫廷,儿臣不敢造次,有淫乱宫闱之嫌,有悖于礼制。”   太平笑道:“一个女人,你得不到她的身,就不可能得到她的心。程婷是程千里的同宗侄女,你现在已有正妻,可将她纳回府去。有这层关系,就能给程千里一个盼头,他可以通过战功和裙带关系入朝为相。你明白了吗?”   薛崇训的额头上冒出几根黑线,郁闷地想:妻子李妍儿是政治物品,连妾室都要被硬塞。但母亲说的也对,程千里能看到光明的前途,他基本就不会有二心,谁愿意放弃光宗耀祖的机会去掺和一些不靠谱的事儿?   他想罢便说道:“儿臣明白了,母亲且放心,我定然对程婷多加宠爱。” 第三十八章 便饭   “你留下来和我一同用膳吧。”太平随意地说道。这时起了一阵风,敞殿中前后通风,这一阵清凉的风便灌了进来。挂在朱红柱子间用来遮掩阳光的紫色绫罗便被掀了起来,上面绣着暗金色的图案,摇曳之间发出哗哗的轻响。太平公主的注意力仿佛被那动静吸引了,转头静静地看着飘荡的帘子。   帘子外面的雨还未停息,重檐宫殿都在朦胧的烟雨之间若隐若现,太平的目光仿佛也朦胧起来。   就在这时薛崇训说道:“儿臣想去陇右。”   太平转头看着他的脸:“你又出京做什么?关外人人都想出将为相留在长安,你在长安呆不住?”   薛崇训道:“我这河东王迟早要被撤去,母亲这次用程千里做行军总管对吐蕃作战,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我正好借此立功恢复王位;还有一个缘故,我有一种直觉,逃脱的李隆基可能藏在那边……万一手握重兵的程千里和李隆基有所勾结,边关离京甚远,交通不便,恐怕我们被蒙在鼓里都不知道。这事不得不防,儿臣过去呆着,至少能实时得到风声。”   太平的眉毛一挑,沉吟道:“征战之地不甚平安还是派别人去,此事我已心中有数。”   薛崇训劝道:“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再说我在长安也做不了什么事,总不能这么游手好闲吧?出京历练历练也好。母亲且放心,我又不去战场上,你给我封个刺史就行了,我干干押运粮草之类的事,如果打了胜仗,功劳也有我一份不是?”   太平道:“战事还有一些日子,先不忙。天都快黑了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今天下着雨就不再安排晚宴。其实天天都看那些个东西也没个新鲜的,无趣得紧。”   过得一会,奴婢们便将食物端了上来,太平公主和薛崇训母子相对而坐吃晚饭。唐朝人平常的饮食并不算铺张,就算是皇帝平日三餐也是几样。后世才越来越奢靡,到了满清时,宫廷平常用餐都是满桌子菜。   今晚是家常便饭,桌子上也就五六个菜,荤素搭配,做得比较精致而已。三道荤菜,鸡肉、鹅肉、羊肉,素菜中的莼菜汤和紫蕨是薛崇训很爱吃的东西。   特别是莼菜不是长安产的,在这里吃这东西比吃肉还贵。“一钟菰葑米,千里水葵羹”薛崇训很喜欢那种又嫩又滑的口感。   还有精烹细饪的自蕨,是很下饭的菜,薛崇训便吃了很多。太平公主见他老是夹素菜,便夹起一块鸡肉放到他的碗里:“你要多吃点肉,身体才好。”   薛崇训笑道:“素菜也很重要……”他本来想说维生素之类的东西,但说了没用,便改口说道:“母亲,猫这种牲畜喜欢吃鱼,是不吃菜的,但隔个三五天,它会跑到外边去找绿叶草嚼。”   太平笑道:“你又不是猫儿。”   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吃着一顿饭,只是普通的一顿饭,却让太平公主红光满面,她看起来十分开心。或许此刻的情形才更像家庭晚餐吧。   “我吃完了。”薛崇训放下筷子。太平公主劝他再多吃点,但他已经三大碗饭下肚,便说吃饱了,然后招呼侍立在一旁的奴婢道:“给我倒点茶到碗里。”   那奴婢便提起茶壶往薛崇训的饭碗中倒了半碗水,他涮了涮,先试了一下水温,然后一口喝进嘴里,将茶水在嘴里包了一小会,然后吞了下去。   这个是薛崇训吃饭的一个小习惯,每顿吃完就喝半碗水,不仅能将碗里的饭粒都吃干净,还能将嘴里的食物残渣吞进肚子里。太平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做完这件琐事,笑而不语。   在古代粮食是非常有价值的社会物资,节约粮食无论在士族中还是百姓中,都算一种美德。所以太平才没有说他这个小习惯。   吃过晚饭后,天已经黑了而且外面的雨还没停,太平公主便留薛崇训在承香殿歇息。薛崇训有点睡不惯这大明宫中的床,本想拒绝,但太平提醒说让程婷侍寝,他便明白了其中关节,也不太好拒绝母亲的好意,只得叫一个宦官去玄武门给家里的奴仆带话,好让他们自己回家别在外面傻等了。   承香殿后殿中宽敞的寝宫大气而华丽,长宽好几丈,在这样的空间中睡觉,薛崇训不知怎地总是感觉没有安全感,有点像裸奔一样的感觉。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心理,想起关于曹操的一个事儿,曹操怕别人在他睡着时暗算,便在晚上暴起杀人,杀完之后对部将说他有梦游症,睡着了就要杀人……难道自己也是这样疑心重的人?   厚重的铜鼎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青烟,凉风灌进直棂窗,将珠帘拨弄得“叮叮”直响。就在这时,只见身穿浅绿色罗裙的程婷轻轻地挑开珠帘,低着头走了进来。她的腰间戴的环佩随着步子轻轻摇动,与珠帘的响声相映成音,就像一曲浅浅的曲子。   程婷的样子让他想起儿时的邻家姐姐,她的装扮清新简单,脸上没有上妆,虽然容貌不算艳丽,却觉得很亲切。青丝梳得一丝不苟,发际黑的头发和白的肌肤分界清晰,更显清秀。   她低着头说道:“殿下让我来……侍寝。”   薛崇训刚从太平公主那里过来,已然明白此事,他必须要收了程婷,因为政治需要……还好,这个女子看起来还不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爽。不过程婷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不知她作何感想?   薛崇训用随意的口气哦了一声,左右踱了几步,看见案上放着一把琵琶,便随手拿了起来,说道:“忽然很想听《长相思》,你在我母亲府上做了多年舞姬,应该会吧?”   “会。”程婷生硬地应答着。她缓缓走过来正要取琵琶时,却见薛崇训正用手抚摸那把琵琶……也许他想到了女人背部的曲线吧,于是不经意之间抚摸的动作极其淫荡。程婷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她产生了那只手好像在摸自己一样的错觉。   薛崇训很快也意识到了这点,忙停了下来,把手里的琵琶递了过去。   程婷抱着琵琶又到一个柜子里找出了一副指套戴上,这才找了条胡床坐在薛崇训的旁边调试起弦线来。二人默然不语。   程婷唱道:“涤蓝翎,沧海倾,怎断桃洲不舍情,相思绿柳营。人飘伶,影孤伶,书断渊渟尺素轻,枉添苦梦萦。欲了情,难了情……”   这首大明宫的教坊曲,是薛崇训最喜欢的古代音乐,算是俗不可耐的一种,可他偏偏觉得很有意思。   他走到程婷的面前,此时她还没有唱完,但一只大手却忽然摸到了她裸露的脖子上,温暖而粗糙,唱音和琵琶都因此而走调,但她还没停下来,想善始善终地唱完。薛崇训的手沿着她的脖子向下慢慢滑下,沿着脖颈与肩膀组成的凹状线条移动到了她的肩膀上,肩上的衣料被抹到了胳膊上,以至于她的半边肩膀都裸露了出来,在点着几十盏蜡烛的黄铜灯架下泛着纯洁的光泽。   程婷大概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了,算是比较大龄的女子,但被太平养在府中好几年,应无机会和男人有什么关系。薛崇训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就哭了,恐怕还是个处子?   但今晚他必须得占有她,他想罢不再犹豫,抓住她上衣的袒领向下一扯,显得有些粗暴,程婷的衣服顿时被撕了一个大口子,雪白的左乳腾地弹了出来。   “铛!”琵琶声戛然而止。程婷的手指在轻轻颤抖,但她居然没有马上去遮住暴露的羞处,任那柔软的一只白兔一样的东西敞在空气中。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薛崇训。   又是毫无感情可言的关系,薛崇训有些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垂目伸手轻轻托住了那个白生生的奶,轻轻一捏,把玩了一阵。   就在这时听得程婷哽咽道:“在舞姬里我算年纪大的,但这是我的第一次……”   “嗯。”薛崇训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他说罢便拦腰抱住她放在闾木大案上,然后去解她的腰带。对付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子,薛崇训压力不大,觉得是很轻松的事。   程婷毫不反抗,像一具女尸一样直挺挺的任他摆弄,只是亵裤被拔的时候,她忍不住说道:“能把灯灭了吗?”   薛崇训沉声道:“别怕,等我们合二为一了,心里也会连接在一起,很奇妙的东西……就像插头与插座,一对上就通电了。”   “你说什么……”程婷喃喃道。但这时薛崇训的手已摸到了那芳草丛生的河蚌之处,拨开那天然的缝隙,只见她的脸更红了,把头转到一边紧紧地闭着眼睛。   薛崇训也不过多磨蹭,准备了片刻便将插头塞了进去,用力一沉,通电了……程婷的牙关咯咯一阵响,闷哼了一声,居然没大叫出来。 第三十九章 微雨   薛崇训的双手按在大案上以支撑身体的重量,他感觉左手背上一阵冰凉,原来是程婷的眼泪从她的眼睛中滑落,因其头偏向左边,于是那泪水便沿着她清秀的脸颊滑到了薛崇训的手背上。   好像有人说这样能连通彼此,那柔软的缝隙是通往女人内心的桥梁,不进入永远也无法了解她。   薛崇训试图感受到她身体里的东西,他感受到了那温柔之处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东西,轻缓地随着身体的移动刮过;偶尔的一瞬间他又有所领悟,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内腔中的每一处细微皱褶,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疼痛与快感……   这时听得程婷说道:“河西节度使程千里,我连面都没见过,就算见到他我也不认识他……”   薛崇训沉默不语,他不想通过她的语言去了解她,只通过触觉去感受。很显然,她不只有疼痛,还有初次尝到人伦时的新奇、喜悦、快乐,因为薛崇训察觉到越来越湿滑流畅了。   但她连哼哼都没一声,只做出一副迫于政治压力的无奈样子,躺着一动也不动,既不挣扎也不迎合。   这就是成熟的表现吧?程婷已经是个成人了,而且跟着太平公主这些年应该见识不少。   有时候薛崇训也能感受到自己的逐渐成长,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在人前表现得越来越有礼有节有情,也越来越像好人……但他自己知道,自己从未变过丝毫,照样充满了各种欲望、各种黑暗与冷漠、好色。他的君子倾向在于越来越会隐藏自己,面具也越来越逼真,因为人要在世上立足,正人君子才是主流取向。   同样,薛崇训认为程婷这个女人的内心隐藏着疯狂,也许她很想体验各种刺激,但却要装作现在这副模样……她不敢放开自己,也不敢放纵自己,这中间涉及到名声和形象问题,女人的名声十分重要,贤淑、保守、自律才符合社会对女人要求的主流价值观。   薛崇训俯下身去,感觉到那只裸露出来的娇乳上乳尖已经发涨勃起,正顶着自己的胸口,分外好受,他在程婷的耳边悄悄说道:“我已经到了你的里面,你在想什么、有什么感受,我都知道。”   程婷依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也许她不愿意承认,也可能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了解自己的。   因为越来越顺畅,于是薛崇训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他看见那只仍然藏在衣服里的乳房在衣服上映出柔软的轮廓,甚至乳尖也顶起了衣服。若隐若现的东西更加美好,但人是不知道满足的,看见了一点就会被勾起好奇想更进一步。于是薛崇训便将目光转向左边,那只酥软的白兔正在外面,像波浪一样荡漾,一目了然什么都看清楚了,从俏皮的乳尖,到浅红乳晕上小小的颗粒,都一清二楚。   没过一会,程婷无法控制地从鼻孔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薛崇训感觉到了她身体的绷紧,埋头一看时,只见她的两条白生生的腿已经绷直了,两只玉足用力地伸展出去,让薛崇训想起了后世的女人穿高跟鞋时脚的姿势。   他转头看了一眼灯架上的几十只蜡烛,真有一种冲动,想把蜡烛油滴到她的胸口上,让她哭喊胡言乱语……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就好比生气的时候想砍对方一刀,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真砍别人的。   ……她那地方又紧又滑,薛崇训也没忍多久便完事儿了,一种疲惫感就像暴雨前的乌云突然遮住阳光一样地突然传遍了他的全身,身体里那股子生机勃勃的精神和力气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他的手放在程婷的乳房上,却暂时不再有一点欲望。他抱住程婷放到床上,自己也疲惫地躺了下去休息,偶然好奇之下他轻轻瞅了一眼程婷的大腿内侧,果见有一缕嫣红的血迹。她很快就抱住了被子蜷缩在床头,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泪痕,样子实在是可怜。   薛崇训好言道:“我也不想这样的……”他自己也明白显然是谎话,占有一个有脸蛋有身段的年轻女子,难道是男人不情愿的?如果非要有所谓感情才想和女子亲近,那皇帝干嘛要收成千上万的女人到宫廷里?   此时他的身心都感觉十分满足,却有些忧伤地说道:“世间总是有很多无奈,今晚过了,我不会再这样伤害你,你不要害怕。”   果然薛崇训的好言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程婷总算是说话了:“我没有怪你。”   “我会好好待你。”这句话薛崇训倒是真心的。宠爱程婷看似私事,却可能会在权力场上产生微妙的影响,更容易让程千里对太平一党产生安全感;不只如此,薛崇训也带着一些个人情绪,程婷估计没有机会和男子有什么接触,在感情游戏上实在有点幼稚,但薛崇训恰恰喜欢这种内心比较纯的女子……那些太有情伤的、看破红尘的女人,他有点反感,可能是不太好骗的原因。   薛崇训把手伸到程婷的后背上,她有点紧张地把头埋得更深,却听得薛崇训柔声道:“我知道你很疼,没关系,女人迟早都有这么一回。”   程婷的耳根子都发红了。薛崇训觉得很有成就感,如果自己搞完事后拿着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满意地说很爽之类的话,恐怕没有现在的效果吧?   她埋着头低声道:“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薛崇训向她挪了挪身体,这次她没有躲,这让薛崇训想起一句话:得不到女的身体,永远得不到她的心。只要有了那种关系,她就会多多少少产生一种归宿感,多数女子确实是弱者。他又靠近了一点,说道:“你为我受的苦,还有你给我的有价值的东西,我都会记住的。”   程婷幽幽道:“你是郡王,身边有百媚千红,哪能每一个都记得住?”   薛崇训镇定地说道:“但我肯定记得住你的好。”   程婷的脸蛋红扑扑的,已看不到任何悲伤痛苦之色,她好像很幸福的样子,并没有损失了东西的失落样。   “天色晚了,我们歇息了吧……你要先清洗一下。”薛崇训看着她的腿间的位置,然后对着帘外喊道,“来人,打热水进来。”   外面值夜的宫女应了一声,很快便抬进来了沐浴用的一些东西。准备妥当之后,薛崇训挥手让她们退下。   就在这时程婷娇声道:“我的腿又酸又软,没力气,你能抱我过去么……”她的态度已渐渐变好,薛崇训听罢也有些意外。   这种事他当然义不容辞,而且休息一阵之后也没那么疲惫了,现在要再云雨一次他也是可以的。他遂一手托住程婷的翘臀,一手搂住她的后背,横抱了起来,可能就一百斤左右的重量,他毫无压力地稳稳将她抱到了大木桶里,让她坐在浴桶边缘上,只见那富有弹性的臀部便被木头压了个凹陷。   程婷背过身去,说道:“你先歇息吧,不用管我了。”   薛崇训笑道:“我帮你洗。”她红着脸道:“还是不要了,丑死。”   薛崇训沉吟片刻,想着刚开始这种关系,搞得太过火,或许会起反作用……他和程婷之间的关系,是影响着军国大事的,他不得不谨慎。想到这里,他便好言道:“你受伤了,清洁之后好好养养。”   关心的话,听着自然很顺耳,程婷羞涩地“嗯”了一声。   薛崇训踱了几步,走过铜鼎,来到幔纬旁边,窗外一阵清风灌了进来,薛崇训不由得喃喃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却不料这么小的声音也被程婷听去了,她沉吟片刻,说道:“你以后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   薛崇训毫不犹豫地说:“会的。”   虽然有一个美女赤身裸体在旁边洗澡,她还在那里撒娇寝,宫中香艳异常,但这些只能满足薛崇训的身体,他觉得这偌大的奢华的宫殿中充满了无尽的寂寞。   她还在说一些废话,好像泡在温水挺舒服的,慢慢说起了她的童年和生活琐事……薛崇训只是听着,偶尔插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很谨慎地应付着。   薛崇训在想:难道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件政治牺牲品?和我说那些劳什子废话干甚……我只需要表现出自己对她的宠爱就行了,这是一种政治态度。   程婷这种在政治博弈上的微小筹码,看似轻微,却让薛崇训很重视……在吐蕃乱搞没事,就算做错了,就算危险到了极点,但不会让人绝望,因为有地方可回,大唐和长安就是他的希望;但如果在国内出了差错,就是绝望,他会无路可退。因为大唐是他的故土。   风过之后,忽然外面响起了“沙沙沙”的声音,听得程婷惊喜地说道:“呀!下雨了。”   薛崇训强笑着又一句废话冒出来:“是啊,下雨了,天气会更凉快。” 第四十章 日子   每次薛崇训来到大明宫都会忍不住想起一个事儿,这里面居然住着至少一万多名年轻女子,而且在不断更新换代。这让他感悟到了世界的规则,越是站在上面的人就越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源,女人也是一种资源。有身份有地位者可以得到许多女人最好的青春,玩腻了嫌老了便丢掉。大户中有点想法的小妾们会设法存点私房钱,待到被抛弃的那一天,可以寻个老实的男人嫁掉……白得个长得还不错的老婆,还有一笔不菲的陪嫁,很多男人还是很愿意的,而且兴高采烈。社会的规则便是如此现实冷酷,一些莫须有的感情也许不过是一场心理游戏。   想到这里薛崇训会觉得很幸庆。因为他认为女人对她的第一个男人印象会非常深,就算最终她被辜负被抛弃,充满了恨意,也很难忘却那个人。所以他当然更愿意充当她们的第一个,这样才能在身心两方面都占有她们……   作为世家大族的人,他没觉得有什么不爽的,就算有时候要被强迫联姻,得到的也是好东西,比如程婷。薛崇训想起她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就忍不住会感叹,纯点的女人是真好。   母亲这步棋动作不大,但确实很有考虑。将来如果有人要与太平为敌,程千里面对选择时,会不会这样想:我和太平一党的人有裙带关系,是不是会被莫名地当成太平家、河东薛家的亲戚而被清算?   这招心理战术用到程千里身上效果又会额外地好:程家是关陇贵族,以前程务铤等大将被冤杀,就是因为亲戚的政治牵连,被人怀疑有谋反嫌疑。所谓一遭被蛇十年怕草绳,程家有前面的灾祸为鉴,程千里就不得不多考虑了。   薛崇训游荡在长安的日子里,愈发觉得什么忠孝礼仪在实际的利弊之下都变得脆弱不堪,大家不过都是借着大义各自谋取点好处而已。这当然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在不同人眼睛里世界是不同的,比如李守一这样的人肯定不这么认为。   这段时间朝廷内外正在忙着招募“健儿”的事,这件事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唐朝的军政制度已经比较完善,中央集权下的政令能通过各种机构得到有效实行。薛崇训没有参与,他主要在和太平公主及宰相大臣等交往。   当然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唯一的一股嫡系力量:飞虎团。这支人马只有二百人,但他们才是真正属于薛崇训的一张牌。飞虎团大多是河东人,而且是薛崇训亲手把他们从白身变成食皇粮的人,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只有效忠薛崇训才是唯一出路。薛崇训看重他们的最大优点就是:靠得住。   隔个三五日,薛崇训便会去玄武门和飞虎团官兵们喝酒闲扯,关系越来越铁。   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是很有限的,就算只是一支两百人的队伍,薛崇训也不可能和他们每一个人搞关系,他主要还是和飞虎团的几个高级将校相处,校尉张五郎,旅帅鲍诚、李逵勇等人。   武人比文官耿直直率,也更好相处,不过行伍之间也有一套规矩。薛崇训不经常混迹在军旅之中,但留心观察之后,发现他们的小规矩虽然很多,但可以总结成两个字:忠义。   虽然是国家财政供养的正规军编制,但律法并不是万精油,他们很看重所谓的义气,比如某某对他们实在,他们就拥护某某,于是张五郎等将校经常无视军法要护短;还有个“忠”字,得表现出来忠心,这一点鲍诚做得最好,这厮以前就是混折冲府的,做了飞虎团将校之后简直是老油条,很多他的上司张五郎都不懂的规矩,他懂。   鲍诚经常借大义来表达自己是一个忠臣孝子,这一点薛崇训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了,上次他想抛弃董氏,其实就是不想沾上淫辱兄嫂的嫌疑。不过薛崇训觉得这样的人很有用,因为他只要有一种执着的东西,善加引导便能为我所用。   相比鲍诚,张五郎倒是显得有点迂腐。张五郎这个人是真正的孝子,而且出身岭南武家,从小被忠孝礼仪思想洗脑,所以才显得有点迂腐吧?听说他的父亲去世得早,亲娘对他爱护有加,很听他娘的话。他生怕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回家乡,让他娘伤心……比如他从军之前,他娘嘱咐过他不准杀害妇孺,张五郎便从来不干那种事,估计当军令和娘的话之间如果发生了冲突的话,军令对他完全就是浮云。   薛崇训看明白之后,是绝对不会叫张五郎去干脏活的。   而右旅旅帅李逵勇这个汉子,除了圆脑袋,给薛崇训最大的印象是不识字……不过好像认得三个字:“一”、“二”、“三”。笔画太复杂的“四”字,他便不认得。有一次薛崇训开玩笑,问他:“老李会不会认为‘万’字是一万横?”   有时候军旅中人没啥心机,会揭李逵勇的老底,说他小时候本来很想学文的,无奈太穷没有机会。“富武穷文”在唐朝是不合时宜的,因为此时的科举制度不完善,没有人脉和家底的百姓,想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简直难如登天。在宋、明这样的朝代,估计读书才是条不错的路。   虽然李逵勇没有机会读书,但儿时的回忆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都是很大的。这个理论在后世经过了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详细论述证明。李逵勇不认识字,但对有文化的人非常崇拜。   这么一想,薛崇训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诗性大发时,李逵勇都会由衷地赞一句“好诗”了。   薛崇训和武人们的相处是很融洽的,行伍之人并不傻,会设法拍马屁,让薛崇训十分受用。这武人和文人拍马屁很不同,非常有讲究:文人在上官面前拍马,会即让上官高兴、又不降低自己的气节,否则太恶心的马屁弄出来会让官场上的同僚觉得他是个不可靠的小人;而武人拍马,也会注意同时保持自己耿直的形象,否则会赢得软蛋的名声,恃强凌弱在军队中是很常见的玩意。   这段时间薛崇训就是这样在混日子,他根本不管官场上的纠葛,只是默默地经营自己现有的资源。一是属于自己的武装飞虎团;二是在大官僚中的人脉,朝中掌握实权的大员,大部分是有门阀背景的,就算不是门阀出身,也和许多大门阀有联姻。   门阀和政治联姻是一种互利的局面,就像薛崇训自己就是河东大门阀,至少三代与李唐皇室有联姻。薛家得到了利益、荣誉、地位等数不尽的好处;同时李唐也多了一股对自己政权有归宿感的社会力量,李家能更好地保持在河东这地方的各种影响力,否则在交通不便的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知道他们会搞什么玩意?   联姻还是一种安全保障,当初薛崇训的父亲和伯父涉嫌谋反被杀,但薛家的子嗣却一点事没有,因为他们兄弟俩是李唐公主生的。要不是联姻,薛家涉嫌谋逆,极可能就会被连根拔除断子绝孙。   还有朝中大臣有获罪而死的,一般家里会没事,有很多好友亲戚会予以援手,皇帝也没法,关系太复杂了……唐朝官场的政治斗争没有后来的明朝那么残酷,便在此处,在明朝被政敌搞翻后是会被往死里整的。   薛崇训默默地经营关系是为了生存,融入利益集团才能分到好处,他的私人生活最大的内容还是穿梭与花丛,搞女人是他的最大的爱好之一。   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有和一人的关系让他有些头疼:金城。   难度有点高,如果能娶她做正室还有可能,可惜正室的机会让给政治联姻了。现在他只能纳妾,可是金城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女儿,竟要做外姓的一个小妾?这种事实在有损皇家脸面,汾哥虽然只是个傀儡,但他是李家的脸,而且实权者太平公主也姓李,李唐宗室是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否则皇室的尊严何在?威望何在?   薛崇训自己也十分放不开,作为一个好色之徒,心里怎能舍得下一个倾国的美女?敢号称倾国倾城的女人,实在可遇而不可求,如果什么人都能说是倾国倾城,那不是全天下的城池都被女人们搞垮了……   一次薛崇训在太腋池之畔又看见了金城,伊人色倾国,那顾盼生辉的眼神里含着幽怨,让薛崇训魂不守舍,他的心简直都碎了。   能让人心动的女人,一般只有一处或几处优点,有的因为脸蛋可爱、有的胸很性感、有的腿很美好、有的很有气质、有的很有智慧……而在金城身上的东西,从内到外都让薛崇训万分心动。   想到人家把穿过的内衣都送给了自己,薛崇训简直不能自已……现在看到她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远远地看着。两个人之间只有眼神,连句招呼都没有,连个礼节都没有……   她便消失在太腋池的波光十色之中,留下薛崇训怔怔地站在原地。蓦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开始注意以前根本不留心的自然万物,缓缓流淌的水,轻轻摇曳的柳枝……它们仿佛在诠释着一种情感,像诗歌一样,总是在借景抒情…… 第四十一章 倾国   她形单影薄走在太腋池波光粼粼的湖光之畔,忽然有些怀念起李妍儿来了。以前李妍儿把她当作很在意的人,而她只是把李妍儿当作玩伴而已,现在人不在了,金城反倒有些怀念起来。偌大的大明宫人口上万,竟然能如此寂寞,她不由得感到十分颓然。   当权者太平公主好像并不喜欢她,她只能偶尔去一次三清殿,和太上皇谈谈道法。她不是很信道教,只是当作一种寄托罢了。   除了想起李妍儿,金城想起最多的人还是薛崇训。虽然她口上绝不会说薛崇训在吐蕃做的事正确,但是在内心里却十分感动和怀念。每个女人,都有一个被宠爱被捧在手心里的愿望。   如果让她选择,是做褒姒还是做一个普通的贤妻良母?金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一国之君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佳人一笑,褒姒一是非常幸福和满足吧?哪怕结局是个悲剧。   金城想着薛崇训时,发现他比传说中的周幽王要明智,却有周幽王的潜质。想到一个处事慎重的男人因为女人而不顾一切的情形,就好比文静娴熟的女人放纵疯狂一样可爱……她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金城觉得自己看人很准,如她的堂兄李隆基,人人都觉得他风流,但金城却认为李隆基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特别对女人。就像有一次他们兄弟争女人,李隆基毫不犹豫地将女人送给了弟弟,以维持兄弟之情……一个骨子里把女人当送来送去的玩物的人,佳人对他只是一块美玉或者珠宝,有什么意思?   相比之下,长的黑漆漆的河东王薛崇训没有什么风流的名声,而且金城看得出来他对女人也不怎么好,但她看到了隐藏在表象之下的东西。   金城在一处水榭旁停了下来,微微弯了一下腰,看着水中的倒映,她明白自己的美貌……她心道:也许红颜薄命,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与其平淡地老去,褪去昔日的光华,为什么不选择把自己燃烧在最美好的时候?   ……   没过多久,在大明宫麟德殿前的广场上有一场普通的马球赛。金城通过内侍省了解到参赛者的名单,发现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马球赛,因为参加的人多是世家大族的人,且全是未成婚的郎君……   这是一场太平公主与金城公主之间的战争。   金城猜测:太平公主从大局出发,想把自己嫁出去以维护皇家的尊严;也许她还有其它心思,诸如嫉妒,看不顺眼薛崇训对自己太认真。   她对此间微妙的关系心中了然,但她没有直接反抗,被邀请去麟德殿时乖乖地去了。   女人们之间有时候确实很假很虚幻,太平并不喜欢金城,却在这时表现得十分喜爱,要她坐在皇帝旁边。   汾哥坐在最高的台子上,因为他名义上是皇帝。球场上热闹非凡,大臣士族欢聚一堂,好久没有举行这样的马球赛了,大伙都十分热情……反倒是汾哥忍不住哈欠连天:这里全他妈是些男的,有嘛看头?他对马球赛没啥兴趣,如果在宫里观赏美人歌舞,或许还没这么无聊。   金城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终于找到了薛崇训坐的位置,他在人堆里并不引人注意。此情此景,金城又想起了去年的光景,他面对着万众说:我为大唐的公主而战。   回忆让金城的脸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美丽犹如桃花白里透红。就在这时,薛崇训也回头看了一眼,金城急忙将目光移向球场。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也许薛崇训也猜到了今日这场球赛的目的。   球场上世家公子郎君们挥汗如雨,极力搏杀,金城虽然盯着那边,却完全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谁胜谁负,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球赛都已经结束了。太平公主召那些世家子弟来到台前赏赐财物时,忽然笑眯眯地对金城说道:“你挑挑,看中了谁,让今上为你作主。”   金城不由得看了一眼薛崇训的位置,他不动声色,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太平公主将金城的神色看在眼里,笑容未改,等待着她的答复。   问话的人是权倾天下的太平公主,金城不能不回答,而且也不能拒绝。太平笑吟吟的,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而这时汾哥李守礼还在左顾右盼,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金城虽然是他生的,可他有几十个儿女,何况金城公主还是抱养给了唐中宗的养女……   就在这时,只听得金城恭敬地说道:“多蒙殿下关怀,罪臣之身不敢傲物,只看谁愿不计前罪,我绝无挑剔之理。”   此言一出,周围有点心思的人脸上都顿时变色。她倒是说得谦虚,意思是我不挑,让那些世家公子挑,谁看得上我就跟谁……但是,这是话里有话啊!   不是谁看得上她的问题,看不上她的男人在全天下估计很难找;而是谁有胆子娶她?   谦虚的口气里,那是赤裸裸的威胁。   金城是谁看上的人?太平公主最宠爱的儿子,河东王薛崇训。那薛崇训当初和高力士的弟弟争女人,可是要杀人的主;还有对待金城公主,他是怎么搞的,不惜挑起了国家之间的战争……   喜欢女人也要掂量掂量代价。金城是让人喜之欲狂,但要因为一个女人就赔上身家性命甚至家族前途,实在是不值得的。在场的所有世家子弟几乎都萌生了退意。这个金城,却是个棉里带针的主。   太平公主也马上品出味来,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金城的脸色苍白,她心里也充满了恐慌吧?毕竟上面那个女人,手里握得是天下大权,皇帝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摆设。   薛崇训也是十分惊讶,他没料到金城有胆子和母亲较量。   太平公主眼睛里露出了怒色,但又不好发作,因为金城的态度和语言并没有过错,太平就算再厉害,也不好无名无故地惩罚别人,何况是今上的女儿。   就在尴尬得没有台阶下的时候,只见一个白面郎君走上前了两步,抱拳道:“如殿下不弃,某愿试试。”   顿时四座皆惊,众大臣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到那人身上,只见他身材颀长略瘦,一张干净的脸上两道剑眉英气勃发,嘴上只有浅浅的犹如绒毛一般的胡须,看样子恐怕最多十五六的样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厮估计已经被金城的倾国之貌吸引得头脑发昏了。   太平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很满意地说道:“哪家的儿郎,生得不错啊。”   那少年郎有礼有节地躬身道:“臣崔莫,河南道滑州人士,家父现任黄门侍郎,臣事奉家父身边并在宫门任职辅佐家父。”   太平沉吟片刻,指着他说道:“令尊是崔日用?”   少年郎崔莫道:“殿下明鉴。”   太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弥端,沉默了片刻。这时薛崇训也在心里琢磨:崔日用不是太平党的党羽,他以前在大理寺和兵部干过,在政变之前还是倾向李隆基的人;政变之后,陆象先等人先后建议太平安抚人心,尽量少牵连,而崔日用这些人又不是李隆基的核心成员,所以现在都没事,仍旧做着黄门侍郎。   薛崇训见母亲不置可否,猜测其原因恐怕不是因为崔日用的站位问题,毕竟政变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如果联姻也许还能拉拢一个士族势力;真正让太平犹豫的原因:崔家是河南道的门阀,河南道是“山东”范围,唐皇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和山东贵族联姻。   其中缘故是李唐和山东门阀相互鄙视……山东门阀在文化修养方面很有成就,而李家是关陇武将家出身。山东人嫌李家没文化;李家当然不服,老子是皇家,你们有嘛资格装比?   自唐帝国建立以来,他们对付山东贵族的政策有时打压有时拉拢,多数时候是既打压又拉拢,总之情况有点复杂,情绪也很复杂,当初唐太宗就经常当着大臣的面骂山东士族。山东门阀虽然在政治上不强势,但社会地位相当高,很多官僚都巴不得把自家女儿嫁过去好广大门楣……他们当着皇帝的面跟着骂,但背地里和山东人交情甚好。   李唐从来没有和山东人联过姻,现在站出来的人是崔家的,太平公主这才有点犯难。   她犹豫了片刻,转头对皇帝李守礼说道:“陛下认为崔莫这个郎君如何?”   李守礼看了一眼就猥琐地说道:“不错不错,长得细皮嫩肉的。”那词儿一出来让旁边的人都听得一阵恶寒,也许站在下面的崔莫也是菊花一紧。   太平趁机把责任推到李守礼头上:“今上说你不错,我自然没有异议。”   崔莫脸上一喜,伏倒在地叩拜道:“谢陛下隆恩,谢殿下厚爱。” 第四十二章 管教   马球赛已经结束了,但人们还在麟德殿前面。窦怀贞坐的位置和薛崇训挨着,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低声说道:“楞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薛郎还坐得住不生气?”   大概黄门侍郎崔日用以前是窦怀贞他们的对手,所以窦怀贞对他没什么好感,这才撩拨一句。   薛崇训当然生气,但碍于母亲的面子,没有马上发作,只是冷冷地说道:“我没事和一个死人生什么气?”   窦怀贞怔了怔,很快回过味儿来,敢情在薛崇训眼里,那少年郎崔莫已经是一具尸体?   薛崇训坐着没动,刚才冒出一句也是因为怒不可遏的冲动,其实他是什么也不想说的。现在有那么多大臣在场,如果当面挑衅母亲的权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很了解母亲,她不喜欢别人忤逆她的意思,很强势的性格。其实从利弊上想,要做出选择的话,金城对薛崇训的作用完全比不上太平公主,但薛崇训并不是完全理智的人。   刚才崔莫站出来时,薛崇训就有拔刀将其捅死的冲动,但他如果这样做一定会让满朝文武万分失望,毕竟崔家也是士家大族。在边关可以真刀真枪明摆着干,但在长安凡事总要讲道理和律法,玩阴的一向是人们喜闻乐见的手段。   就在这时,忽然见得一个紫袍官儿向这边疾步小跑而来,穿紫色衣服的官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时走路很讲究仪态和气质,要表现出处变不惊的气质,但那个人却跑着过来,很急的样子。   走近才看清楚是一个中年人,不是黄门侍郎崔日用是谁?崔日用奔到看台下面,二话不说,一巴掌就对着崔莫扇了过去,将其揍倒在地,然后自己才伏倒叩首道:“犬子年轻不知事理,请陛下和殿下开恩,让臣带回去好好管教。”   崔莫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一手捂着脸,无辜极了。   太平愕然道:“崔莫这郎君做错什么了?”   崔日用抬起头来,目光轻轻从薛崇训那边扫过,然后说道:“犬子冒犯皇室威仪罪无可恕,臣斗胆请示天听降罪,将其发配岭南以儆效尤。”   “父亲……”少年崔莫瞪大了双眼,喊了一句就不知说什么了,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罪竟然严重到要发配边荒?他心里一定产生了怨愤,这当爹的真是大义灭亲啊!   “住嘴!”崔日用怒不可遏,挥了挥拳头道,“杵着干甚,跪下向殿下请罪。”   父命不可违,崔莫极不情愿地跪倒在地。   太平笑道:“你这父亲是怎么当的?崔莫什么也没做错,刚刚陛下还赞他是个不错的郎君,我也觉得不错。”   她以为自己笑得很和蔼,但在别人眼里却是笑得人心里发毛。   崔日用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说道:“皇室从未有过与山东人联姻的先例,犬子不懂规矩,方才鲁莽行事,望殿下念在他年轻不经事,饶恕死罪发配边疆继续为国效力。”   “就算崔莫不懂规矩,难道崔侍郎认为陛下也不懂?”太平立刻把责任推到了皇帝的头上,“何况大唐典章上,有哪一条写着李家不能和山东联姻?崔侍郎,你莫不是想学房玄龄做名臣?”   太平公主提到房玄龄是一个典故,李唐史上的名臣房玄龄就曾经拒绝过皇家的赐婚,因为他老婆是个醋坛子。吃醋的双关含义就是出自房玄龄的事儿。他胆敢拒绝公主的垂青,这在李唐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被传为一个善意的千古笑谈。   崔日用额上挂着黑线,拜道:“臣万死。”   太平又微笑着好言道:“这不是什么坏事,是咱们家对崔家的恩宠。一切都陛下和我为你们作主,崔侍郎且安心吧。”   崔日用的脸上写着一百个不情愿,但是到如今太平公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还要强扭着反抗,得罪的恐怕就不是薛崇训一个人了。   太平回头对汾哥说道:“陛下,咱们回宫吧。”   汾哥早就不耐烦了,直接站了起来说道:“也好,这太阳真毒,顶着个伞也不中用,叫人热得受不了。”   崔日用还想说什么,但众人已跪倒在沙地里高呼“恭送陛下”。   金城也默然地起身,跟在皇室成员的队伍里面,刚才大伙都为她的事在争吵,但她却什么也没说,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她转身走掉的一瞬间,回头看了一眼薛崇训,惊鸿一瞥,一个眼神里仿佛包含了无尽的内涵。让薛崇训的脑子里很久都挂着这一幕,就像一张被捕捉到的照片一样印在他的脑门上。   薛崇训的心里一阵难受。但在长安他不能再轻易使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当初杀了冯元俊就遭遇了暗杀事件,引发一大堆后续的麻烦。现在崔家同样是士族,是有一定实力的家族,如果单单杀掉崔莫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崔日用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当场斩杀,不怀恨在心?得斩草除根才行!   总之现在薛崇训打定主意要与一个世家大族为敌,却完全不是因为利害冲突,就为了点私事……   如果换作任何一个士族面对现在薛崇训的情景,都不会和他的考虑相同,其原因在于价值观有异。此时的大多数人会以家族利益至上;而薛崇训只顾自己,他也对流芳百世等等东西不感兴趣,只想这辈子过得有意思就行。   薛崇训在这种价值观下,做出为一个女人不惜代价的事儿,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别人不知道他的内心,各人有各人的猜测:有人或许以为他会以大局为重;有人或许以为他是头脑发热被娇宠成性的纨绔;而金城或许以为他是周幽王一样的人。   但他什么也不是。   皇帝汾哥等一众宫里的人离席之后,崔日用已经忍不住怒火了,当着众人的面就对儿子一顿拳打脚踢。那少年郎崔莫此时还有什么风度可言,被打得鼻青脸肿被骂得狗血淋头,狼狈到了极点。   崔莫才是个真正的纨绔子弟,在长辈面前毫无反抗之力。金城也看到了这个情形,恐怕她对这样的少年郎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好感的,一个连自己的事都没有参与权的人、一个完全依附于家族的少年,形象犹如小屁孩,有什么能耐保护自己的女人?   薛崇训默然起身,和几个宰相一同走,正准备出宫。这时却见鱼立本走了过来说道:“薛郎且慢,殿下让你到承香殿等候,一会有话要说。”   窦怀贞等人听罢便抱拳道:“那我们先行一步。”   薛崇训只得改变方向,向北而行。他来到承香殿,有个宫女把他领到了主殿后面的高阁上,就在飞桥的尽头。半空中犹如一道彩虹的弧形飞桥是连通主殿和高阁的唯一通道。   上回他和母亲吃家常晚餐就是在这里。那时下着雨,而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初秋来临,天空仿佛更高了,蓝得一层不染。   这处阁楼确实是干燥凉爽的地方,当时在麟德殿广场上很是炎热,但来到此处后能吹到凉风。幔纬轻轻摇曳,自然的风比电扇还要令人清爽。   等了一会,太平公主就回来了。薛崇训忙拜道:“儿臣见过母亲大人。”   “坐下说吧。”太平一拂两只长袖,动作大气而端庄地坐到了正面的软塌上。唐朝的衣服种类繁多,太平公主穿着这种大袖衫是汉服一类,更能展现出贵气。宽阔的衣袖挥洒之间总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势。   太平下意识地端详着薛崇训的脸,但他面无表情,太平笑道:“你生气了?”   废话!但薛崇训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儿臣很理解母亲的做法。我既娶了宗室,决不能再和金城有瓜葛,否则有损皇室威严。母亲是怕我放开旧情,所以才这样做。”   太平听罢脸色一松,叹道:“那么多人,就你贴我的心。”   薛崇训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母亲为什么先对我说一声,您起码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和你说有什么用?”   薛崇训忍住一肚子不爽,吸了口气道:“我不会对母亲阴奉阳违,话先说明白,因为母亲的决定,崔家绝对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你说什么!”太平的脸色顿时一变,指着他的鼻子怒道,“我尚且不能为所欲为,你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给我说个是非曲直的道理出来!”   薛崇训道:“我没有理。”   “放肆!你没看见麟德殿前崔日用是怎么管教儿子的?”太平挥了挥手掌,作势要打的样子,可惜薛崇训站得太远,她顾及形象没有站起来。   就在这时,薛崇训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如果先父在世,我便不会这么缺管教了。”   太平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薛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第一任丈夫,任何女人都会对那第一个记忆深刻吧。而薛绍正是因为政治斗争被家人杀害的……可以说太平公主的情绪是相当复杂。 第四十三章 寺庙   薛崇训实在不省心,经常要和太平公主反着干,她想发火,偏偏每次都不能真正发火,每次都被他弄得很纠结。这次也是,薛崇训明摆着说要报复,太平气愤的同时又觉得儿子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   太平没办法下狠心剥夺他的权力,只好派人监视着,特别是薛府上方俞忠等几个家丁,还有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三娘。   大理寺、刑部,甚至御史台都有密探,不然治别人罪时很难弄到真凭实据,这些衙门全部安插有效忠太平公主的人,于是把薛崇训身边的心腹给看得死死的,等于缚住了他的手脚。   薛崇训也知道了这个状况,他倒是不以为意,他根本就没打算用刺杀的手段,因为刺杀一两个人没办法根除崔家的势力。这种事儿,一旦沾血就化解不了,最好的办法是一击必中,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想起了一个人:宇文孝。   宇文孝这个人的底细隐藏得很深,明面上商人出身,通过官场的关系入仕。唐朝的商人地位和其他朝代一样不高,但并没限制入仕,如女皇武则天的出身就是个木材商人家。宇文家本来是茶叶商人,但宇文孝以前却并不是做生意的……他的底细,现在活着的人只有薛崇训、三娘、白七妹等数人知道。   现在宇文孝在京兆府做司录参军,这样一个权力不大的文官,就算很多人知道他女儿和薛崇训的关系,也没想到他能有什么用。所以太平根本就没把他算在薛崇训的势力范围内。   只有薛崇训知道,宇文孝干脏事是很麻利的主。   他不便去宇文府拜访;手下也被监视着,也不便派人直接找宇文孝。但还有一个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联系上:和宇文姬幽会。   一天他从大明宫出来后,便径直去了千福寺。这个地方,是当初章怀太子的旧邸,当今皇帝李守礼就是章怀太子的亲生儿子……   每次薛崇训来到这里,总是能想起武则天朝以来的种种复杂往事。千福寺好像就是故事的一个见证一样。   宽敞的佛堂里一直都有木鱼的声音,“笃笃……”单调而乏味,但往昔这里应该是举行宴会的地方,应该是各种丝竹管弦的乐曲层出不穷,美人在此间歌舞不息。沧海能变桑田,歌舞也能变木鱼声。   薛崇训掏钱买了一炷香,点燃了插在金身佛像的香炉里,然后弯腰拜了几拜做个形式。这些寺庙在城外是有土地的,而且香客有时候要进香油钱,通过这些收入便能维持,但他们仍然会设法增加收入,比如在这里卖的香烛,就比外面贵一倍。施主们不会嫌贵,以为钱进献给了佛主……什么都是以经济为基础,佛法上没有告诉信徒们如何维生,但和尚们总能想到办法。   薛崇训进完香左右看了看,宇文姬还没有来,便走出佛堂来到了院子里的廊庑上等待。   千福寺是无法让人感受到宁静的意境的,它有太多故事。薛崇训现在的心情就没有平静下来,虽然有木鱼的声音、有香烟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叫《冤报冤赵氏孤儿》,晋国贵族赵氏被奸臣陷害灭门,结果留下了一个孤儿报仇……在儒家道义允许的复仇定义下,终于讨回了正义。想到这里薛崇训感到有些心坎发凉,他有点纳闷,自己怎么要成邪恶的一方了?   正义的力量有时候是不可忽视的,薛崇训感到很有压力。所以他打算如果要干的话,绝对不能留下复仇的火种。   等了许久,总算看见宇文姬来了。只见她男扮女装穿着青色的窄袖上衣,下着长裤,见到薛崇训便埋怨道:“怎么在寺庙里见面?”   薛崇训用低沉的声音道:“这里有我们的回忆。”   宇文姬好像想起了什么,忙低眉看着地上,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厚厚的朱唇,两个小动作让她看起来愈发娇媚。   薛崇训不动声色,先哄着她,否则如果她可能会觉得薛崇训有事才找她、没正事不找?说不定她一生气不把事儿办好,岂不麻烦?情人和属下是完全不同的,你可以明确地下令属下要办什么事,但不能命令情人去做什么,只能让她心甘情愿去办。   宇文姬小声道:“在这里见面也好,免得我们每次相见就……”   薛崇训强笑道:“如果我相见不想那事儿,你才应该担忧吧?”   宇文姬的眼睛转了转,琢磨了片刻,嗔道:“那你居然叫我来这里,是不是已经腻烦我了?”   薛崇训:“……”   宇文姬不依不饶道:“被我说中了!”   薛崇训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左右不是,就像寓言里那个一边卖矛一边卖盾的人一般尴尬,他只得厚着脸皮道:“要不我们在寺庙里试试?”   “坏东西!”宇文姬羞急地骂道。   宇文姬经常和他扯皮,不过薛崇训倒是不在意,而且这么一顿胡闹,心情也仿佛好了一些。他心里挂念着金城,但并不妨碍他同时喜欢宇文姬,古代就是好,这样也不会被谴责不忠、虚情假意等等,博大的胸怀才是男人应有的情怀啊。   他见糊弄过去,便打着哈哈道:“这段时间朝里有些琐事有些瞎忙,正巧今天回来得早,我便到千福寺进了些香油钱,要了间斋室坐坐。这地方总是让我想起你,就叫你一起来了,咱们去房里说吧。”   宇文姬沉吟道:“我知道要科考的时候,寺庙可以出租斋房供士子们静心读书,但我们男女同处一室,寺僧们允许么?”   薛崇训笑道:“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大白天的咱们就是坐坐关什么事?还有我给了他们二十贯钱,看在丰厚的香油银子上,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罢他便带着宇文姬沿着廊道往北走了一小会,然后推开一道房门,这是间香客房,供进香的施主们歇息喝茶甚至吃饭的地方。看这位置,以前没做寺庙的时候应该是一间厢房。   进了屋子,薛崇训反手闩上了门,一只手也摸到了袖袋里的书信。就在这时宇文姬愕然道:“你不会……真的想在这里?”   薛崇训放开那信札,沉声道:“要试试吗?”   宇文姬脸色尴尬道:“还是不要了!佛主眼皮底下,你不怕遭报应?”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墙角。   薛崇训回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是尊王母的泥像,他顿时目瞪:“我就纳闷,王母娘娘是怎么跑到佛堂里来的?”   宇文姬一本正经地说:“西天住的是如来,东天住的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一家子,神仙也会互通有无的啊。”   薛崇训道:“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什么时候成一家子啦?”   宇文姬有点生气道:“我说他们是一家就是一家!”   “有道理……”薛崇训点点头道,“你看神仙都可以相亲相爱,咱们亲热一下也没关系吧?”   宇文姬皱眉想了许久道:“不对!神仙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你知道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么,他们不是被上天惩罚最后被拆散了吗?”   薛崇训道:“那是因为神仙和凡人不能通婚,就像人和鸡鸭鹅不能通婚一样。”   宇文姬娇嗔道:“你就会胡搅蛮缠,我不和你说了,总之不行,人对上天应该有敬畏之心。”   薛崇训不动声色地问道:“上天不允许七仙女喜欢董永,七仙女就应该放弃感情么?”   宇文姬听罢有些感动,抬起头来时眼睛里水波流动含情脉脉的,让薛崇训心里顿时一动。这时听得她有些伤感地说道:“可是他们最后不是也分开了么?”   不知怎地,薛崇训又想起了金城,朝廷制度不允许他得到金城,那他们是不是也会像七仙女下凡那样最终失败?一个神仙无法战胜天庭,一个人也很难战胜国家……   薛崇训心中燃起一股怒火,一把将宇文姬抱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天谴、报应,我不怕,我要向孙悟空学习,打烂那天庭!”   宇文姬疑惑道:“孙悟空是谁?”   “西游记……”薛崇训忽然想到西游记里唐僧取经的故事,那个唐僧是唐玄宗时候的人,这时候不可能有这个故事……算起来唐玄宗都不存在了,以后说不定都不会有这个故事了……他说道,“你没听过那个故事,改天我讲给你听。”   宇文姬道:“我现在就想听,我们好好坐着,你讲给我听嘛。”   薛崇训道:“现在我们做别的事如何?”   “我害怕……如果真的有神仙,我们这样亵渎神灵是没有好结果的。”宇文姬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过来片刻,她忽然轻轻抱住薛崇训的腰,喃喃道:“我怕遭报应被扯散了。”   薛崇训听罢心下一软,便打消了放纵的念头,到木桌旁边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水,清了清嗓子讲起故事来。   原著的故事情节他有点记不清楚了,内容主要来源于把原著改得面目全非的几部电视剧,然后他自己边讲又边胡编乱造,着重讲大闹天宫的事儿,然后非要说孙悟空喜欢白骨精……趁宇文姬听得入神时,他便把信札摸了出来,放进她的怀里用很随意的口气道:“对了,突然想起个事儿,这个给你爹,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你们家了。” 第四十四章 会猎   崔日用在家急得团团转,在地上来回不停地走。旁边跪着他儿子崔莫,椅子上坐着他老婆贾氏。贾氏劝道:“人家还没说要怎么样,你就吓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妇人之见!”崔日用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一声,正走到儿子跟前,忍不住又踢了一脚,将儿子踢翻在地,啃了一口坚硬的地板。崔莫急忙爬起来,哭丧着脸道:“我知道父亲是担心我的安危,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您就别管我了,如果娶到金城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儿子也无怨无悔!”   崔日用本来就火,听到这些话简直要暴跳如雷,指着他怒道:“你的死活,老子根本不在意!我崔日用还有两个儿子,没了你也绝不了后!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女人的皮囊就能让你丧志迷向,老子还对你有什么想法?”   贾氏一听很不爽,因为崔莫才是她亲生的,是她唯一的儿子,另外两个儿子虽然也姓崔,可不是她生出来的,简直就隔了好几层。她也生气道:“别打他了!把莫儿送回滑州避一阵子吧。”   “避个屁!”崔日用道,“那日在麟德殿前,如果薛崇训当时拔刀砍了这没出息的孽子还好,我只当少养了个。你没见他一句话都没说?”   崔日用一边说,一边皱眉回忆当天的情形,薛崇训那张面无表情的阴冷黑脸就像梦魇一样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越是不动,越是让人害怕啊。崔日用冷冷道:“处置不当,就不是干系崔莫一个人的事了!咱们崔家能不能过这道坎还难说,你也不用心想想,准备好和薛家死磕的办法了?”   崔莫惶恐地抬起头不知所措。   贾氏小心问道:“那河东王不是已经娶了宗室,还能管金城的事?真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崔日用沉声道:“数月前朝廷和吐蕃和亲,薛崇训将吐蕃郎氏斩首,抢了金城绝尘而去……后果多严重,现在朝野忙着招兵,十万健儿开赴陇右,不就是因为那事儿闹的?崔莫想和他玩这套,咱们试试看,看能弄出什么动静来,可惜老子可能是看不到最后的热闹了……你以为薛家是世家,咱们崔家也是世家,八斤八两能争一争?别忘了他后面是太平公主,除非有一天太平倒了,否则最好别动薛家。他究竟要娶几个宗室,关我们何事?”   贾氏想了许久说道:“我的堂兄贾膺福是右散骑常侍,在太平面前能说上话,要不请他周旋周旋?”   崔日用踱了几步道:“我自有主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先设法化解恩怨,再推掉婚约,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贾常侍那边,你暂时不要乱说话,这里面水深。怪我当初看走了眼,以为李三郎能大有作为,结果弄成现在这样整日战战兢兢,不是陆阁老为人厚道多方进言,咱们现在还能平安无事?”   贾氏沉吟道:“我还是觉得阿郎太过紧张,可能是李三郎那事儿把你闹成了惊弓之鸟……咱们崔家和很多士族都有来往,祖上有联姻的山东士族也不只一家,他河东人再狂,也不想想以后有什么好下场?”   崔日用道:“交情归交情,人家还能为你干掉脑袋的事不成?”   就在这时,忽然有家奴来禀说宫门来人了,崔日用便从屋子里出去,先去见客。他前脚出门,贾氏后脚就急忙站起来扶起儿子崔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生怕伤筋动骨了。   崔日用是黄门侍郎,管的事宫门的一些事务,人说宫门来人,应该就是同僚。待他来到客厅,果然见是自己的下属官员。   那人左右看了看,崔日用道:“在我家里,没什么事。”那人这才上前两步,小声说道:“我听到吏部的一个好友说,有人在查崔侍郎的存档。”   崔日用听罢脸色一变,官员的籍贯、人口、社会关系甚至祖宗三代等等资料都会在吏部备档,别人都开始查家底了,难道真要将我崔家连根拔除?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崔大郎毕竟年轻,还得历练历练。”   崔日用道:“患难见真心,我如今遇到了大麻烦,大伙还能不离不弃多方帮忙,这份情谊我崔某定然记在心里。”   “崔侍郎言重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能透个风声就会被牵连吧?我不怕这个。”那人想了想又说,“不过您也别太担心,我听说御史台的人把河东王府盯得死死的,是殿下授意的事儿。”   “哦?”崔日用沉吟不已。   那人劝道:“您是当局者迷,咱们看得明白,殿下对崔家是没有成见的,这个您大可放心。河东王和殿下对着干,手脚被缚,恐怕是翻不起什么浪子。不过崔大郎最近还是多避避风头,以防对方受不了耻辱,急火攻心买凶干出什么事来。”   崔日用心道:薛崇训真要一刀砍了崔莫泄愤,说不定还省心些。父爱总不如母爱,是有一定道理的。特别在君臣父子的常纲之下,做儿子和做臣子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薛家那种纨绔,有殿下撑腰有恃无恐,所以您真要防着他无视国法规矩乱来啊。咱们同朝为官许多年,我这是肺腑之言。”   崔日用抱拳道:“多谢贤弟提醒,不过薛崇训真要买凶杀人,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觉得他不会这样做……咱们活在青天白日下的人(白道),就算有怨抱怨也得讲究点手法不是。记得天后时有个宠臣,不就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才失宠的么?”   两人说了一会话,黄门同僚告辞要走,崔日用想留他吃饭,但他好言拒绝了,崔日用想着这种时候也不能太牵连别人,也就没有多留。   崔日用在担忧中过了两日,每天上值也是心不在焉,他细想之下,那日同僚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太平公主显然在此事上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或许他真的是太紧张了,当初李隆基倒台的时候,他就胆颤心惊过一次,几个月了到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   但他又想到太平公主对薛崇训那是极尽溺爱,连挑起战争这样的大错都能包庇,说是要惩罚,到现在人家都还是郡王。自己这个官儿,以前站位还有错误,在太平公主心里有多少份量?   他几天一连上了两份奏章要推婚约,然后左思右想还不放心,便打算探探薛崇训的口风,同时也试着搞搞关系,准备一番之后,趁着一日大朝薛崇训来了大明宫,退朝时他便追了上去邀请薛崇训去家里喝酒。   此时薛崇训刚刚出丹凤门,已经上马了,听了崔日用的邀请,便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崔侍郎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和你没多少交情,而且你们家又没红白事,我无名无故的为什么要去?”   薛崇训的开口便口气不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想动他的女人,认为这是一个人最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所以当然没有好话。崔日用跑来邀请他完全是热脸贴到了冷屁股。   崔日用道:“犬子年轻气盛,多有得罪,我已上书拒绝,咱们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薛崇训一提起这事,心里就十分不爽,崔家那儿子想娶金城自然是门都没有,光是想着崔莫有窥欲的心思,薛崇训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笑道:“母亲大人看着我呢,你就不要多心了。过些日子如果实在烦闷,我再带飞虎团出门打打猎,到时候你一起来玩玩如何?”   崔日用脸色一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记得史书上曹操去搞孙权,就是说与将军会猎于吴……难道薛崇训想调飞虎团蛮干?   如果真是那样,比买凶杀人还严重了!飞虎团属于禁军编制,擅自调动禁军,与谋反何异?   崔日用不相信薛崇训敢这么干,但这厮处事的手法有点诡异,经常是不遵循游戏规则的,猜测这样的人,崔日用实在没有多少信心。   但是薛崇训居然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也激起了崔日用的血性,他怎么说也是山东大族出身,一怒之下便回敬道:“薛郎如真要相邀,我定不爽约。”   “很好。”薛崇训冷冷道,“刚才你不是想请我喝酒,那走吧,就去你们家。”   这时三娘轻轻进言道:“郎君既然与他有隙,防人之心不可无。”   薛崇训笑道:“一会让方俞忠他们在外面等着,我就只带你进去,我就想瞧瞧是不是真的鸿门宴。”   崔日用已冷静下来,觉得现在还没到不能和解的地步,也就不应该让事态恶化,于是他忍住火气,好言道:“薛郎说笑了,我崔某一介文官,又是京官,绝不可能冒着谋逆大罪在家中私藏甲兵,和鸿门宴有什么关系?”   薛崇训冷笑了一声,翻身上马。他确实不认为崔日用会怎么样,一则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谁也不愿意轻易见血;二则崔日用真要那么干,得被诛灭九族吧?   不过薛崇训既然打定主意要报复,并没有掉以轻心,专门低头看了一眼腰际,横刀好好的挂着。就凭一个文官家里的那点人,想动他和三娘恐怕也是很有难度。 第四十五章 辛辣   酒摆上来了,看起来很清澈,这是上好的酒。虽然唐朝的酒水度数比较低,但比大部分现代的酒喝起来要爽,因为唐朝的酒肯定是粮食酿造的,绝对不可能用酒精勾兑,此时的技术还没达到用工业造出乙醇的程度。   相比乙醇兑水兑香精,粮食酒喝了会很舒服,就算喝个烂醉如泥,睡一觉就不会难受了。记得前世他有一次托一个酒厂的朋友带了两瓶粮食圆度酒,放到家里,有一次请领导吃饭便拿出来招待客人。领导是个老酒鬼,只抿了一口说说:嗯?你这酒哪里买的?薛崇训说是朋友带的,买不到。于是那领导无耻地把两瓶酒不客气地占为己有,叫他重新买酒下菜。   ……薛崇训和崔日用坐到一起,菜肴摆了一桌,还没开席,三娘便掏出一个白色的小器皿来,像个小盘一样,她提起酒壶倒了一点在里面,盯着那器皿看了一会,应该是在查有没有毒吧。   崔日用笑道:“不可能有毒。”说罢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便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三娘还不放心,也许她怕酒杯上抹了药,便拿起薛崇训那个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放下杯子没说话。   薛崇训见状心里有些感动,心道:如果真的有毒,她先尝了不是要被毒死了?   三娘跟了他一年多,薛府上安全、舒适、有尊严,她大概已经产生归宿感了。   薛崇训叹了一气,端起酒杯仰头倒进了嘴里,顿时眼睛一眯,这低度酒也能这么辣口!酒水顺着喉咙下去,从喉咙到肚子里都热乎乎的。   崔日用见状哈哈大笑:“这是秦人的老池酿的,秦人的歌悲伧、秦人的酒辛辣,薛郎尝到了什么?”   薛崇训吸了一口气,皱眉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一个醉卧沙场,咱们再来干一杯。”   碰杯之时,崔日用的酒杯故意放得比薛崇训低一点……虽然薛崇训是皇亲,但根本的身份还是河东士族,而崔日用也是士族,他这个细节是在表明一种和解的态度啊。   薛崇训的酒量很一般,两杯酒下肚,脸色已红,黑脸看起来就愈发黑了。老人说喝酒上脸的人心诚,也许他生下来本来是个心诚的人,后来才练就了这样的心黑手辣吧……他说道:“果然酒桌上好说话,你请我喝一顿酒,我倒是对你没那么厌烦了。”   崔日用呵呵一笑,摸着下巴的胡须不置可否。   这时又听得“啪”地一声,薛崇训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但我心里还是不爽!谁敢动老子的女人,老子就和谁玩命!”   “那是……那是……”崔日用的目光里有些许鄙视。这时他轻拍巴掌,就见一个少女从帘子里面走了出来。   薛崇训回头看了一眼道:“美人计?”   崔日用笑道:“薛郎多心了……还不过来给河东王斟酒?”   那少女幽幽地应了一声道:“是。”   “她是什么人?”薛崇训问道。   崔日用道:“府上的一个奴婢,名叫崔莺,堂客(老婆)喜欢她乖巧,赏了府姓。”   “这个我知道,我那管家一向会办事,先父也赏了他姓薛。”薛崇训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奴婢,疑惑地看着她的眉宇之间,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当即便说道,“她不是一般的奴婢啊。”   “哦?薛郎如何看出来的?”崔日用饶有兴致地问道。   薛崇训道:“她在犯愁,可又不是在烦衣服料子不够好、活儿太累、吃得太差等等琐事,她这是闲愁啊……”   说到这里,那叫崔莺的少女在斟酒的时候不由得大胆地看了一眼薛崇训的黑脸。薛崇训笑道:“有段词儿叫什么来着……对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崔日用强笑了一声,薛崇训又笑道:“别是崔侍郎的小妾。”   “绝对不是。”崔日用大摇其头,又端起酒杯要与薛崇训碰。   二人喝了一阵,崔日用的酒量好像也不咋地,没多久就已经昏昏沉沉东倒西歪的样子了,他便叫崔莺陪酒。但薛崇训不领情,心道别拿一个奴婢就想糊弄老子,便起身告辞。   他和三娘走出催府后被夜风一吹,醒了三分,便琢磨起崔日用弄个女人出来是什么意思?不管怎样,看得出来崔日用的态度确实不想和他结怨。   这时庞二牵着“四蹄白”马过来,薛崇训踩上马镫,庞二又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自己翻身上去。一行人便护着薛崇训的马向东走,回府去了。   ……   崔日用是极不情愿掺和此事,虽然他以前是倾向李隆基的人,但薛崇训对他倒是没有多少成见,只对他儿子崔莫极度厌恶。此种情绪,大概是薛崇训想到了神雕侠侣上那个道士尹志平的关系,那道士就是从窥欲杨过的女人开始的,极度让人恶心……所以薛崇训绝对容不下他,否则心里就不舒坦。   要对付崔莫很容易,但薛崇训知道这事儿最大的根源是他的母亲太平公主。母子之间不是敌人,现在却是对手;这种对抗的局面很微妙,不是生死对头,却各自都在极力争取胜利。   太平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反对她,不听约束,就算是儿子也不例外,这是她的性格。所以她想通过这件事找回在长子面前应有的绝对权威。   而薛崇训自然不愿意让步,上次为了政治联姻迎娶李妍儿,他就已经妥协了,这次要让他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也许太平公主还没意识到,如果这样坚持下去,会让他们的母子关系频临崩溃。   后果是严重的,朝中有识之士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长安,几百人的械斗引起的风浪,也许比边关几十万人的战争还要严重。   薛崇训徘徊在听雨湖畔的石路上,心绪起伏。偶尔有巡夜的奴婢提着灯笼走过,但见是薛家的主人,他们都屈膝见礼然后离去。大部分时间里,这里十分安静。   现在只有看宇文孝能不能把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好了,如果没办到,到时候没法子了只有两条路:暗杀崔莫;不惜谋逆的代价调飞虎团剿杀之。   第一条路的困难是薛崇训找不到人,因为现在自己被太平公主监视住了,也许当天在麟德殿的马球场上他就应该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可是当时他在皇宫里是不能带武器的,周围那么多宫廷侍卫,要想用拳头短时间内杀死崔莫确实很难办到,崔莫一个年轻人跑起路来肯定也很敏捷;第二个是风险太大,估计会触到太平的底线。   他们母子都在探对方的底线……而让他喜欢的女人嫁人,就已经触到他的底线了。   薛崇训反思自己,他不是爱某个女人有多深,而是不能忍受一些耻辱。否则上回太平逼他放弃最喜欢的金城去娶一个没有多少印象的李妍儿,他就不会同意……但事实是他让步了。   湖面上有湿润的夜风吹来,凉风习习,这样安静的环境让薛崇训想了很多。反思能让人更加清醒地认识自己,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成大事者”的材料,真正一心干大事的人,底线越低越可能成功,因为人们在得到的同时会失去相应价值的东西,一心要得天下的人,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抛弃的。   就像汉高祖刘邦,起事的时候无数次抛弃的东西不言自明,就是得到天下后也是如此。当时刘邦面对北方匈奴的威胁,但汉朝廷穷得叮当响,刘邦自己想找四匹颜色一样的马都找不到,还打毛的仗,只有忍了。匈奴单于写信给他的老婆吕后,说想让她侍寝……这样的事都忍得下来,吕后只回书说年老色衰。   这要是薛崇训处在那个位置,非得举国北伐不可,胜败就只有天知道……   薛崇训就是这幅德行,现在他还没有什么实力,最大的依靠就是他的母亲太平公主,如此局面他就开始蹦跳,不惜忤逆母亲的意志,因为承受不住羞辱。   他叹了一口气,恐怕总有一天会把手里的东西全部赔光。为了一个金城,拿所有东西当赌注是否值得,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第四十六章 笑靥   薛崇训的生活基本没有变化,通常照样是往来于朝廷与家之中,有时会去大臣家里做客,有时去茶楼酒肆聚聚。所以监视他的人没有任何收获,可能有的人还以为他就这么算了,毕竟和太平公主作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唐朝对大臣的管制没那么严格,同僚们私下交往基本不受限制,不过有时候也得避嫌,比如大臣最好别和皇帝的亲兄弟等来往过密。要是换作明朝就更严,官员私自在一起被厂卫探到了,轻则朋党嫌疑,重则谋逆论处……   如逢闲时,薛崇训也会去承香殿和母亲说说话,毕竟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敌人。只是薛崇训感觉出来,最近的母子关系没有以前那么融洽了,大家心里都挂着事儿。   有时候薛崇训在想,母亲的底线究竟是什么?就算他是太平的亲儿子,压力也是很大……武则天就杀过她的儿子,太平公主虽然没那么心黑,但有些地方很像武则天。比如权力欲,太平和她母亲一样都渴望所有人都听命于自己的意志,掌握一切。   薛崇训不需要被杀,如果像他弟弟一样被剥夺所有权力赶回河东,那也等于是完蛋了,只能坐以待毙,迟早是一死。这么考虑,薛二郎在某些方面确实技高一筹,很善于自保。   薛二郎什么也不争,对女人只爱他的老婆,对地位只想做有尊严的士族;薛崇训却没那么淡定,他的欲望太多了。   从承香殿出来时,太阳正当中天,他刚刚和太平公主吃完午饭。太平本来是留他休息一会再走的,但他拒绝了,走出宫殿时才发现太阳正烈。虽然已到初秋,但晴了几日后气温有反弹的趋向,薛崇训用手掌遮在眉间,仰头看了一眼当空的烈日,便跨步向外走。   这时有个宦官走了过来,躬身道:“我给薛郎带路。”   宦官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薛崇训觉得很是眼熟,顿时指着他说道:“我想起来了,上回也是你给我牵马,对了我还问过你的名字,你姓张?”   小宦官笑嘻嘻地说道:“薛郎好记性,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我叫张肖。”   薛崇训一边笑道“我就记得你姓张”,一边心道:每次都派同一个宦官跟我?这货恐怕是母亲授意的,侍候左右的同时能及时掌握薛崇训的行踪。   大明宫本来就大,跟一座城池似的,从承香殿到玄武门尚有一段距离。张肖牵了匹马过来让薛崇训乘坐,而他在前面牵马步行。   头上烈日曝晒,还得步行那么远的路,恐怕干这种差事的宦官收入也比较微薄,但这是张肖的工作,没法子。薛崇训便在马上说道:“我觉得你面善,下回看到我母亲,给你讨个松活点的差事。”   张肖听罢高兴道:“谢薛郎的恩,我一定把您侍候好了。”   他们俩人说着话,沿着太腋池西岸向北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到北岸。因为正是中午时候,外面太热,偌大的大明宫竟然显得冷冷清清的,真看不出这里面住着上万的人口。湖畔建有水榭,还种着垂柳,那些柳枝是直的就像东方女人的长发一样垂在水上,偶尔有风,便轻轻摇曳,略有飘逸之感。   就在这时,忽然从水榭里跑出来一个穿浅绿裙子的丫头,走近了薛崇训才有些惊讶,这个奴婢是金城身边的人,因为好几次见到金城都是她跟着,上回去吐蕃她好像也在。薛崇训虽然不知道啥名儿,却是认得她的长相。   薛崇训看了一眼前面牵马的宦官,对那宫女招呼道:“你在这里有什么事?”   那宫女看了一眼薛崇训嘴上的胡须,好像很好奇,毕竟在大明宫里很难见到嘴上长毛的生物。她也注意到了牵马的宦官,那个眼神让薛崇训觉得她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一样。   他便从马上翻身下来,对张肖说道:“我去水榭里歇一小会……有些不重要的小事,你就不要多嘴了。”   张肖左右瞧了瞧,知趣地说道:“薛郎尽可放心。”   于是薛崇训便和那宫女一前一后走进了湖畔的水榭,那宫女低声道:“县主(金城)知道您要打这儿过,叫我来候着,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渴得厉害,还喝了口湖里的水……”   这宫女的素质果然不如贵妇,啰里啰唆的不知说些啥,薛崇训皱眉道:“这里不方便,你拣要紧的说。”   宫女道:“县主有几句话想和您当面说清,可是最近她出不了宫。县主又说玄武门的张五郎今下午当值,他在宫门当差也有些日子了,和其他将官也关系近……”   薛崇训打断了她的话,说道:“金城想今天下午出宫,让我帮忙,是不是这样?”   宫女使劲地点了点头。   薛崇训便道:“知道了,这事我会办妥,你回去复命吧。”   简单说了几句话,薛崇训忙从水榭里走出来,重新上马往北走。二人沉默了一阵,薛崇训忽然问道:“张肖,刚才那宫女你认识么?”   “哦……”张肖刚开口,又顿了顿才说道,“没看清楚,再说宫里那么多人,我也不是每个都认识呀。”   薛崇训笑道:“倒是没关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那是,那是。”   张肖送薛崇训到玄武门后便返身折回,薛崇训没有直接出宫,跑到宫门口的官邸去找张五郎去了。玄武门内有两排廊庑,正是守门将军和官员办公的地方,北边夹城里还有个官邸,是禁军的指挥部。平时里没有警报,日常事务都是宫门口这边的官吏在管,如进出宫门的人要登记造册,就算是皇帝召见的人,也要登记,不仅要写名姓名官职籍贯,连肖像都要大致描述一下,如薛崇训登记的时候被描述的就是“身材高长面黑如炭……”记得官场上还有个笑话,有个官儿被禁军将军写成“尖嘴猴腮白面无须”,那官儿觉得尖嘴猴腮是贬义词,在宫门口扯了半天皮。   本来张五郎他们当值就是负责戒备,但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当值,就算是这里的文官和武将多少也有些交情,而且又有薛崇训打招呼,通融一下放个把人出宫并不是什么难事。这种事儿都是宫廷几个省、局在管,太平很少过问的,否则她每天根本忙不过来。   薛崇训打了招呼也没逗留,径直就回家去了。他倒是有点纳闷,金城想对自己说什么,埋怨我这么久没动静?她要真是埋怨也没办法……自己是在和太平公主作对,真以为是件简单的事么?而且他要收拾的人是世家大族,这些门阀的人脉关系就如鱼网一般,如果不能妥善合理地解决,麻烦会层出不穷。   既然金城说要来,薛崇训下午就不打算出门了,他在房里随手拿了本书去听雨湖边的草堂里候着。   等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偏西的时候,这才听到丫鬟来说客人在后门。一般的客人都是在府前递名帖,走后门的除了金城还有谁?薛崇训当即下令带人进来,自己也起身去迎接。   走到门口的时候,果然就见丫鬟带进来的人是金城。她穿着一身浅红色的薄衣裙,丝质又轻又薄,这种料子是极尽柔美……这让薛崇训想起了后世的丝袜,好像在审美上有点相似之处,都在营造同一种美感。   金城的气质还是那样,温柔而优雅,不慌不忙的样子轻轻执礼。其实有时候礼节让人感觉生分,但在她的面前,薛崇训也是迫不得已要跟着她的节奏走,这样一个绝色女子很能影响人。薛崇训只好抱拳为礼相互见面。   薛崇训是郡王,金城是县主,爵位有高低之别,但金城姓李是宗室,地位和礼仪上并不能低一截,二人几乎能平等相待。   这时金城抬起头看着湖畔那些桃树道:“上回来还繁花漫天呢,如今连桃子都没有了。”   薛崇训也瞟了一眼那些树木,忍不住说道:“那事儿你不用担心,我自有主张。”   金城笑道:“今天来就想对你说这件事呢,我生怕你又胡来。”   薛崇训看到她的笑容,很是不解,心里还有点堵,难道她不在乎?   这时又听见了她纯净的声音:“这里面的关系我都知道,你要面对的不是崔家,而是殿下。殿下怕我影响皇室威严,才出此下策,殿下也是以大局为重,你不要怪她。”   薛崇训郁闷道:“那你也会以大局为重?”   金城轻轻地点点头,薛崇训的心口顿时一堵。金城的目光流转,好似含着泪光,忽然伸出比美玉还要无暇的纤手轻轻按在薛崇训的胸上:“疼吗?”   薛崇训:“……”   金城笑了笑,轻声说道:“谢谢你在吐蕃为我做的事,我已经知足了,不再有什么遗憾。”   薛崇训顿时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一时又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劲,只是一种直觉。他抬头看着金城笑靥如花,那绝美的脸庞仿佛变成了凄美。 第四十七章 海棠   金城轻笑道:“明年花开之时,我再来这里。”她一边说一边提起罗裙,轻快地跑到了桃树中间。薛崇训这处后花园忽然出现了一个仙女,这里仿佛骤然之间美丽了一百倍。刘禹锡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非虚言也。   “桃花谢了,不过我书房后面有几株海棠正开得漂亮,我们去看看如何。”薛崇训喊道。   金城回头使劲点点头:“嗯!”她的脸上出现了个小酒窝,十分可爱。说罢跑了回来,突然一下子抓住了薛崇训的大手:“我们去看海棠吧。”   薛崇训顿时一怔,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了到了手上,或许太突然了,他几乎感觉不出她的小手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软软的。   二人走到薛崇训那书房小院门口时,他忽然才想起自己的岳母孙氏还住这儿,现在他手里牵着个年轻女人的手,要是被看见了岂不尴尬?   但他又舍不得放开,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穿过屋檐下的檐坎石路,总算没见着人便进了书房。薛崇训急忙拉上了格子门,心里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咯”的轻响,他忙回头看时,书房里并没有人,不过房间北面有道屏风,挡着里面的暖阁。薛崇训正想过去瞧瞧,但手里还拉着金城的手走不开……拉着她进暖阁好像有点失礼。他又转念一想:这里是我的内宅,哪里还有外人?这是唐朝,贵族男子就算结了婚也可以随便搞,何必弄得跟偷情似的?这么一想,他才平静下来,毫无压力。   “海棠在哪里?”金城转头问他。   薛崇训指着后面的另一道拉门:“那边有个后廊,种了些花花草草。”   于是金城放开了他的手,自己跑过去拉门。门一开,顿时就听到了“叮咚”的水声,那是竹筒里引来的清水流到小水潭里的声音。金城的心情仿佛好极了,顿时“呀”地一声走了出去,口气里满是惊喜之情。   “我这小地方,和宫里没法比。”薛崇训也向那边走了过去。   金城道:“宫里闷得很,人很多却总觉得孤单,还不如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高兴……花在那里,果然很漂亮。”   薛崇训走到门口,一屁股就坐到了地板上,这书房的木地板用的是上好的木材,打磨得光滑,平时擦得一层不染,直接当板凳坐都没事。   金城看了一会海棠,又蹲在水潭边上,撩起了衣袖,把手伸到那竹筒下面玩水。那削葱似的的白嫩胳膊沾上了晶莹的水珠,愈发美丽。金城在看那竹筒里引来的清水,而薛崇训则在看她,她蹲下身去之后,本来宽松的罗裙就被绷紧了,本来丝质的裙子就又轻又软,这么一来那紧翘的臀部轮廓便完全印了出来……   绝对不能让这个仙女一样的人损失掉!争权夺利,到头来究竟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占有天下最好的东西?   薛崇训又想起先前她那句“没有什么遗憾”的话,总觉得心头不安生,可又不好直说……对什么性格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有些话本来对一个人可以直说的,但换了一个人就说不出来。而面前这个金城,本就是心思细微的人,你说一句话,她就能品出好几句话的味儿来。   难道要问她“你莫不是想自裁明志”?如果她不是那个意思,薛崇训这样问出来了,不是会让她产生误会,不死也要寻死了?   薛崇训苦思了一会,只得从侧面安慰道:“那件事我已经想到了万全之策……”   金城立刻回过头来:“好不容易到表哥家来玩,你尽说些不高兴的话!”   “哦。”薛崇训郁闷地住了嘴,枯坐在那里。   “算了。”金城站起身,走到薛崇训的旁边,也坐到了地板上,她收起笑容说道,“薛郎听我一句,如果你触怒了殿下,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连你自身都难保,你还有妍儿……她现在只能依靠你,你就完全不管她了?”   薛崇训默然,金城对他的处境实在看得十分清楚,有时候他甚至想,这个女子恐怕比许多当朝大臣都要有智慧。这要是在后世,就算不收她做二奶,聘为智囊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现在是不合规矩的,没有女人做幕僚的先例。   金城又道:“还有崔家,那日冒犯我的崔莫不过是个大孩子,你干吗要和他一般计较?崔侍郎才是他们家说话能算数的人,很显然崔侍郎不愿意与你结怨,你又有何必要四处树敌?这些世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你和他冲突,重要的不是胜负,而是人心!”   薛崇训沉吟道:“人心?所指的不是民心,是士族之心吧。我的母亲当国,早就不得士人之心,我还指望他们呢?”   金城道:“不管怎样,多结盟少数敌才是明智之举……有如国家,要是四面树敌四方征战,再强也支撑不住,所以太宗皇帝接受天可汗的尊号,结盟外番约法三章,后再征伐敌国,如此才能长治久安啊。”   薛崇训叹了一口气道:“说句心里话,待我母亲大人百年之后,结盟不结盟我不是一样的结果?”能等到太平老死才玩完都算不错了,就怕什么时候倒台,只是薛崇训不便从口里说出这种话而已。他又道:“太远的事懒得去管,眼下你要相信我,定可妥善处置此事,少安毋躁。”   “你仍打算对崔家动手?”金城皱眉问道。   薛崇训顿时面有怒色,他一想到崔莫那小子就联想到尹志平,心头的一股怒火怎么也无法平息,让他戾气横生。   何况这次角逐如果失败,太平公主肯定要下旨将金城下嫁到崔家,太平才不管崔家愿不愿意、更不管金城愿不愿意。至于圣旨,让汾哥写一张不就得了。薛崇训心道:老子把人杀了,看你把金城嫁给谁?   金城那顾盼生辉的目光注视着薛崇训的脸,将他的表情收在眼底,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情,急忙抓住他的手道:“薛郎,你真的要三思而后行。你不要生气,我不会让你受到羞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薛崇训压抑住心头的鬼火乱窜,因为他听得这话又有点不对劲,他紧张地问道:“你想做什么?千万别干傻事!”   金城微笑起来,左脸上又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酒窝,她轻轻拍着薛崇训的手道:“你不要做傻事才是真的,听我的话行么?”   薛崇训总算忍耐不住,抓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要以死明志?”   金城脸色骤然苍白了许多,沉默不语。薛崇训道:“人总是要死,何苦急于一时?你应该明白薛某人很难有好下场,到时候没法了大家再死一块岂不痛快?”   金城眼睛里忽然就浸满了泪水:“可是殿下到时候如果逼我下嫁该怎么办?我不想你和殿下翻脸,这样于事无补!”   薛崇训道:“怎么办,大家一块玩完。我直接调飞虎团出来,先灭崔门再攻丹凤门,干脆和禁军万骑玩一局,游戏结束。”   金城抹了一把眼泪道:“你真这么想?”   薛崇训笑道:“你说呢?”   金城轻咬了一下朱唇,脸上红扑扑的,慢慢将头靠在薛崇训的肩膀上,柔声道:“那我不就成害人精、红颜祸水了?”   “有什么关系?”   金城的态度骤变,也许她平常明白事理的形象本来就是装的,她抱住薛崇训的胳膊,甜甜地笑道:“那到时候你先把我杀了再去,死在你的剑下感觉一定不错哦,我在半道上等你相会……”   薛崇训愕然。   刚才被她诱导了,薛崇训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因为她在假设一些情况,薛崇训便顺着她的思路来考虑应对方法了……实际上现在根本没到那一步,解决问题还有更好的办法。可是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这时候他已经没法改口了。   这时他才看清金城原来是这么一个人,她的心理根本就十分极端,与平和温柔的外表简直完全相反。   就在这时,又见她直起腰来,将朱唇够到薛崇训的耳边悄悄说道:“上次你杀吐蕃郎氏的时候我好高兴……”   薛崇训:“……”   她接着说道:“你这么对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你想不想要我?”   薛崇训感到十分意外,还没来得及同意,她又道:“今天好不容易见上面了,不要留下遗憾,我什么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