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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邪情】(序b) 作者:温古

2023-12-10 09:52:55

【神雕邪情】(序b)

作者:温古
2022/03/02发表于:SexInSex

  霍都闻言低下头,看着已经瘫软在他怀中的小龙女,嘴角上毫不遮掩地露出
一丝得意的微笑:「龙姑娘冰雪聪明,你觉得本王想要做什么呢?」

  男人抱着女子还会做些什么,霍都这般反问,自然是想调戏一番冰冷的美人
儿。可是他有所不知,小龙女从小被师父收养,与孙婆婆两人一起将她抚养长大,
一生之中从未与异性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而且两位长辈对她极是保护,不要说
是男女之事,即便是「下流无耻」「淫贼妖人」这种肮脏的字眼,也从不说与她
知道。

  所以面对霍都的暗示取笑,小龙女本该不知他想要做什么。但她毕竟是个已
经成年的女子,外表虽然稚嫩,但身体早已发育的十分敏感。感觉到男人的淫爪
正朝着她羞于见人的部位移动,即便是懵懂无知的小龙女,也本能地察觉到了对
方的意图。她羞得满面通红,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只有怒视的双眸中诉说着最后
的倔强。

  洁白的面纱遮住了绝美的容颜,却遮不住艳红的俏脸。看着圣洁的仙子被自
己逗得红了脸,霍都的内心大为满足。如今他大功告成,美人在怀,感觉多等一
刻都是煎熬,无法抑制的得意心情令霍都仰天大笑:

  「本王胜了比武,按照约定龙姑娘现在已经是我的王妃,本王自然应该尽心
尽力地服侍姑娘喽!」他说得极是大声,急切地宣示着对小龙女的所有权。

  众贼听到都是一阵哄笑,虽说之前对霍都多有疑鄙,可如今已经擒获小龙女,
众人原本的淫性又被勾起,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他究竟会如何「服侍」
这位天仙似的美人儿。

  可惜美人却没这个心情!小龙女失手被擒,自知在劫难逃,心中早已下定了
必死的决心。但孙婆婆尚在危险之中,拧缠的麻绳被烧的面目全非,只剩下几根
细麻还在苦苦支撑着不让利剑刺下,她只能强忍住拼得玉碎的冲动,开口讨道:

  「你……你既然已经赢了,那还不快放了婆婆。」

  玉人娇滴滴的认输,让霍都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将其就地正法。只是他久
在官场走动,甚是懂得察言观色,小龙女这处世不深的说谎功夫在他面前根本无
所遁形。

  只见美人说话时一双妙目躲闪游移,暗含决绝之色,霍都便已猜出她心口不
一,绝不会乖乖就范。

  「看来小龙女的脾气与那丑妇一样刚硬,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莫要怪
本王用强了。」霍都微一转念:「那老妇泼辣顽固,对本王记恨颇深,留之百害
而无一利。不如借此机会除之,让这倔强的小妞儿看看本王的手段。」

  既然已经抱得美人归,孙婆婆的性命也没有留着的必要,霍都在心中定下毒
计,脸上却是更加堆欢:

  「龙姑娘,你我已结良缘,我自然会保老人家周全,只是不知姑娘你对本王
的人品相貌可还满意?」言罢,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在玉人腰间的软肉上细细
揉捏起来。

  男人轻佻的举动令小龙女「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除了难以启齿的羞赧,无
法抑制的慌乱,小龙女的心底只有对这些男人深深的厌恶和痛恨。在她眼中,霍
都清雅的容貌如同地狱恶鬼一般面目可憎,心机远比蛇蝎更加歹毒,这样的人谈
何人品,谈何相貌。但小龙女没有选择的余地,面对霍都的赫赫淫威,她做不出
任何言语上的反抗,只能屈从地点头称是。

  「那姑娘还不快叫我一声好官人?」霍都邪笑着又问。

  官人是女子对丈夫的亲密称呼,加上一个好字更加显得情深意切,霍都要求
小龙女这样称呼自己,目的就是让她亲口承认这门婚事。

  少女的表情很是不愿,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但最终还是顺从地低声答道:
「好……好官……人……求你……求你快放了婆婆吧……」

  听着少女细若蚊蝇的娇答,霍都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酥了,他忍不住又再改
变花样,继续出言调戏,但就是不去放人。

  悬着长剑的麻绳已经被焚得所剩无几,小龙女原以为自己的顺从可以让对方
满意,岂料霍都不仅没有做出行动,反而淫笑着,不断抛出一句句无关紧要的问
题,在玉体上摸索的淫手也更加的肆无忌惮。

  「是!是!快救婆婆!快救婆婆啊!」

  她已经惊慌到了极点,也不管对方问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部都承认答应下
来。她恨不得能够跪下来去求霍都,只要可以饶了婆婆,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可惜一切都不可能了,就在小龙女要开口求饶的一瞬间,霍都已经伸手点穴,
不但封住了她的哑穴,更阻断了她咬舌自尽的可能。焦急的求救,屈从的求饶,
悲伤的哭嚎,全部都被无情地扼杀在喉咙中。喊不出,哭不出,只能瞪视着烧的
焦黑,即将断折的绳索,任凭心中的希望被焚烧殆尽,随着烈烈狂风碎裂,飘散。

  霍都看着那双水光闪烁的明眸,右手已趁机扯松了小龙女腰间的绸带,左手
也拂向遮住玉容的面纱。他要在玉人最痛苦的时刻,亲眼看着她的容颜因悲痛而
扭曲,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中,将这圣洁的仙子彻底占有。

  涉足中原后霍都未尝一败,却因为一个女人接连两次失手,若不将此仇此恨
尽数偿还,如何能宣泄他满腔的怨气。为了彰显蒙古王子的强硬手段,霍都甚至
将小龙女的上身扶起,只为了让她可以清楚地目睹老妇死亡时的惨状。

  小龙女的视线因为泪水而模糊着,仍不知自己将会面临何种悲惨的命运;她
的纤腰因为激动而震颤着,却没有发觉自己的衣衫已被人弄至松散凌乱;她拼命
地哭喊着无声的求饶,却得不到敌人的一丝怜悯。

  望着如同女儿一般的小龙女挣扎哭喊,孙婆婆同样是心若刀绞。但她仍旧强
忍着心中的悲楚和眼中的热泪,脸上现出平静坦然的表情,仿佛是临终的母亲对
孩子的安慰:「姑娘……没事的……」

  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可怜可悲的少女终于被无情地推至
了崩溃的边缘。她在心中嘶喊着!乞求着!乞求上天的帮助,乞求谁能救救她最
后的亲人,但是回应她的却是最为残酷的现实。

  「啪!」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响,那么微弱,那么细小,却像是一声惊雷在小龙女的脑
中炸响。经过烈焰的长时间焚烧,本就不粗的绳索终于不堪重负地应声而断。在
所有人的注视下,那柄泛着寒光的利刃,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剑鸣,无法阻挡地刺
落下去。

  一瞬间,小龙女眼前天旋地转,奸笑的霍都,雄燃的烈火,环视的群贼,整
个世界破裂成了无数碎片,散落在无尽的黑夜中。冰冷的剑光不但切断了她最后
一丝奢望,也将她濒临崩塌的意志一并击溃。在她逐渐被黑暗吞噬的视线中,只
剩下一柄下落的剑,一个将死之人。

  孙婆婆即将惨死的画面,令小龙女的心防破碎,某些被她努力压制着的痛苦
记忆,化作一把千斤大锤重击在她脆弱的身体上。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小龙女
终于坚持不住,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因为激动而紧绷的腰身随即瘫软了下去。
她的眼神空洞失神,身体冰冷无力,仿佛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坠向了足以
令她悲痛欲绝的回忆深渊。

  搂抱着倔强少女失去力量的娇躯,欣赏着冷艳侠女光彩尽失的双眸,霍都知
道大功即刻告成。今夜之事,每一步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
掌握之中。现在小龙女已是他的俎上鱼肉,一想到这位超凡出尘的古墓仙子,即
将被调教成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绝世淫娃,霍都心中感觉无限的满足。他闭起
双眼,以内力屏退了场中嘈杂的声响,专注地等待着老妇死亡时的惨叫,静听着
剑刃贯穿人体的声音,对他来说,那是胜利的乐章,是可以带给他无限欢愉的美
妙音符。

  然而霍都并没有等到能令他心满意足的结果,就在锐利的剑锋刺中孙婆婆花
白头顶的一刻,众人只听得金铁交击之声乍起。众目睽睽下,剑尖匪夷所思地调
转势头,擦着散乱的白发横飞出去,「铮」的一声刺进孙婆婆身后的树干里,直
没至剑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人目瞪口呆,他们行走江湖,千奇百怪的事见识过不
少,可刺下的剑会半途拐弯却是头一次见。其中最心惊的人便是霍都,他自认今
夜已经算无遗策,再无任何可能会打扰他夺得圣女的因素,但是看着完全插进树
干的长剑,他的心中难以克制地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事出必有因,小龙女已
经束手就缚,绝不可再节外生枝,他立刻大声下令:

  「杀了她!快!」

  那两个看管孙婆婆的贼匪是霍都手下的精英,听令杀人从不眨一下眼睛,此
时听到霍都命令,两把钢刀立时斩向身前的老妇。但一如树中的长剑,「铮铮」
鸣响间,两人只觉一股难以抵御力道击在钢刀之上。怎么也握持不住,钢刀瞬间
脱手,双双钉在插着利剑的树身上。

  这一次霍都知道大事不妙,屡次救人定是来了外援,他搂紧怀中的玉人,心
中已经有了功成身退之意。可不等霍都再有什么动作,三股强力的劲风已经攻到
身前,一股攻向他正在掀起面纱的左手,一股直击他揽在小龙女腰间的右臂,最
后一股不偏不倚的朝着霍都的眉心正中杀来。

  每一股劲风都是又锐又利,犹如破风而出的钢镖,其迅猛之势让人无法抵挡,
也来不及抵挡。霍都不敢犹豫,揽着小龙女娇小又轻盈的娇躯转身便退,他还舍
不得就此放下到手的美肉。

  可惜舍不得也要舍得,霍都刚一转身,三股劲风也跟着凌空一转,仿若活的
一般继续追击他的手臂和眉心。听那尖锐的风声,来势竟然比方才还要强劲。霍
都心中惊如旱雷,若是继续携人躲避,必然被此招击中,与美人相比,当然是自
己的性命更加重要。他大喝一声,立刻抛弃了小龙女,以「疾风迅雷功」的爆发
力连翻带滚的撤退到众贼跟前。

  失去了手臂的支撑,小龙女瘫软的身躯就像一朵脱离了枝头的白色小花,可
怜又无助地随风凋落,下坠。然而,就在洁白的衣衫即将沾染上肮脏的污泥时,
就在纯净的灵魂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前,一股温柔的力道已经稳稳地接住了她。

  这股力道来自一只结实的大手,一条有力的臂膀,一拥温暖的怀抱。它们就
像寒冬中的一粒粒火星,重新点燃了她几乎断绝的最后奢望,也逐渐驱散了她眼
中的所有黑暗。

  随着视线渐渐明晰,一张张熟悉或是不熟悉的面孔逐个出现在小龙女的面前。
刺眼的火光,骚乱的群贼,卑鄙的霍都,幸存的孙婆婆,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回到
了长剑坠落之前,回到了希望仍未破灭之时。将这份希望带回的人,此刻就站在
小龙女的身侧,用一条手臂温柔的托护着少女。

  在大手触摸之处,一股股温如暖阳的真气,轻柔地流入小龙女的身体,令她
因剧痛至呕血的五脏六腑瞬间变得舒服起来。温暖的热流不但缓解了体内的伤势,
更是顺着经脉流动,奇迹般的解开了封阻的穴道。

  身体恢复了自由,小龙女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心急地想要撑起身子。谁知才
刚解开的穴道尚未完全通畅,她觉得腿脚一阵软麻,竟难以自控地跌进了来人的
怀抱中。

  由于事出突然,两人都难以预料,结果一个着急救人,一个慌乱自救,两具
身体都不自觉地紧紧拥在了一起。来人的大手保护地搂紧了少女的腰肢,小龙女
的俏脸也亲密地贴伏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这位仗义援手的恩
人竟然是一位男子。

  这并非是小龙女第一次被男人搂抱。适才被贼人擒住时,霍都的那双贼手毫
无顾忌地四处摸索,恨不得要把她的全身摸遍,那时的感觉只有厌恶和痛恨。

  而身旁男子的拥抱不仅宽厚有力,更是温柔有礼,即便是在她不小心的「投
怀送抱」下,也从未做出过任何令她不适的僭越举动。况且这已经不是单方面的
拥抱,而是男女间最紧密的相拥,无论是心境或者亲密程度上,都是霍都那种卑
鄙的搂抱无法相比的。

  在两人过于亲密的接触下,小龙女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紧绷
起来。听着男人不断加速的心跳,感受着充满温柔护佑的紧拥,她不但生不出一
丝一毫的厌恶。反而因为突然间有了些许的依靠,心底的暖意升起,眼泪终于管
不住地涌了出来。

  另一边,以为避过了险景的霍都立刻起身备战,不料眼前一黑,整张脸便被
一团细密黢黑的东西给盖住了。他心头更加慌乱,连忙伸手去拨,这一碰才知道
竟然是自己的头发披散了下来。

  自从来到中原,霍都便一直是以汉人的打扮示人,现在头顶的发髻不知何时
被人打散。再看左腕,右臂的衣服都破了一个大口子,短细的发丝落了一地。想
不到他如此果断的弃人自保,竟依旧躲不过对方的攻击,但从没有受伤的情况来
看,对方这三招只是警告震慑之意,并非是要取他性命。

  此刻霍都披头散发,衣袖褴褛,沾了满身地上的污泥,他平生之中从未有过
这般狼狈模样。可一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才俘获的小龙女,竟被人轻而易举地「骗」
了过去,霍都顿时羞怒交加。他不管散乱的头发,也不理破损的衣衫,手中攥紧
铁扇,怒目而视那个让他功亏一篑的敌手。

  只见那人的身形高大挺拔,雄健魁梧,令身旁的小龙女显得更加娇小柔弱。
他容貌朴实平庸,身着粗布衣服,一副普通的庄稼汉子打扮,但他眉目间英气逼
人,严肃的神情不怒自威。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令霍都更加怒不可遏,原来此人正是几日前阻止他围攻
全真教的绝顶高手。正所谓冤家路窄,这个早已下山,本不应出现在此的人,半
路杀出,横刀夺爱。新仇加旧恨令霍都怒意难平,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他恶
狠狠地说道:

  「十年之期未到,阁下出手暗算,坏了本王大事,难道就不怕被江湖同道耻
笑吗!」

  原来两人之前的一战后,霍都忌惮对方深不可测的武功,便与其立下了十年
相斗之约。依照江湖规矩,一人若是自认栽了筋斗,并约定日子再行决斗,那么
日子未至之时,纵是狭路相逢也不能动手。所以霍都以此作为借口,趁机发难。

  想不到对方表情严峻,丝毫不为所动:「若是在下只顾守约,任你胡作非为,
逞恶行凶,才真的会被江湖同道耻笑了。」他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疗伤。

  男人义正辞严的话语令小龙女倍觉安心,她放任着对方的真气在自己身子里
肆意游走,那种感觉既温柔舒缓又暖意洋洋,舒服得她红透了整张小脸,一时间
也忘记了离开男人的怀抱。

  两人虽是无意,观者却是有心,小龙女腻在男人怀中的脸红模样,在众人眼
中像极了一个满腹委屈的小媳妇,正在向自己的丈夫撒娇哭诉。

  「夺妻之恨」本就是每个男人无法忍受的痛处,何况是这般全不顾周围人眼
光的亲亲我我,作为上门求亲并且比武得胜的正牌,霍都怎么也遏制不住心中的
恨意,大声怒喝道:

  「既然你执意与我作对,那就莫怪本王手下无情了!」

  霍都猝然出手,攻得却不是来人!钢制的折扇从他的长袖中甩出,在他内劲
儿的加持下,直击孙婆婆的头部。由于忌惮对方的高深武艺,他便以杀老妇为饵,
想要一箭双雕地引小龙女上前。而他那两名手下也心领神会,全部掏出随身携带
的匕首,一!二!三!三道寒光同时杀到,行动受制的孙婆婆已是危在旦夕。

  不出霍都所料,小龙女果然被这凶险的一幕吓得方寸大乱,慌急地离开了男
人的怀抱。她的穴道还未完全通畅,脚下踉跄,若是就这样冲去救人,必然会踏
入敌人所设的圈套。

  「别去!」小龙女的耳畔突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沉稳中更带着一种无法抗
拒地威严。她情不自禁地全身一顿,待要再冲上去,突然感觉到一股浑厚的劲力
将她团团护住,整个人不能自控地倒着飞进了墓道之中。

  与此同时,那人右手连出三掌,掌风的呼啸声如似龙吟,他一掌退扇,两掌
推人。那两名手下武功低微,匕首才刚举至头顶就被掌风远远推出,而那运藏强
劲内力的折扇,也被更加强劲的掌力击中,打着旋儿飞进了漆黑的密林深处。

  所有的攻击宣告失手,不甘心的霍都还想继续出手,岂料穴道受制的孙婆婆
突然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匪夷所思地飞了起来。原来那人三掌击中之后,又引着
未消的残余掌力,将孙婆婆推着带了回来。面对飞来的人影,他接也不接便直接
将人送进墓道之中,同时掌风一扫,顺手解开了老人受制的穴位。

  不知情况的小龙女还要再次出墓救人,不料一道灰白的身影也跟着飘进了墓
道中,她一眼便认出来人,赶忙伸手将孙婆婆接住。死里逃生之后,两人心中充
满了庆幸和安心,情不自禁地相拥在了一起。

  墓外众人亲眼目睹了如此惊异的武功,一个个都被吓得面无血色,腿肚子发
软,忍不住想要转身便逃。就连霍都也是震惊万分,他原以为自己的「一招之败」,
对方已经用尽了全力,想不到今日所见,对方的武功远比上次交手更加高深莫测。
单是救走老妇的这招「隔空取物」,已实非一般高手可以轻易练就,而此人所用
的指功和掌功更是足可称雄江湖的独门绝学。

  霍都自知技不如人,今夜之事已成定局,可是屡屡败于此人手中,他实在是
咽不下这口恶气:「阁下武艺高绝,今日之事本王自认技不如人,但是此仇不报,
誓不为人!」

  「此言何意?」那人不明其意。

  「本王的两次大计功败垂成,全是拜阁下所赐!今夜我可以就此罢手,饶了
这一老一小,但阁下至少要留下姓名字号,有朝一日,本王定要回报这份恩德。」

  江湖上于「恩仇」二字,看得最重,有时结下深仇,说道前来报恩,其实乃
是报仇。霍都见此人一副正道做派,他便遵照中原武林的规矩,逼迫其留下自己
的姓名。

  谁料对方不疾不徐地回答,竟然是一口流利的蒙古话:

  「在下姓郭名靖,霍都王子若有报仇之心,大可再定时日,郭靖随时恭候大
驾!」

  郭靖!竟然是郭靖!此言一出,霍都全身如中轰雷,背后冷汗直流。这郭靖
虽是汉人,却在机缘之下被成吉思汗赐为「金刀驸马」,为蒙古伐金立下了赫赫
战功,不仅擅长骑射,用兵如神,更是身怀高深武功,能够以一当千,万夫莫敌。

  霍都之所以对他如此了解,皆是因为蒙宋开战之后,身为汉人的郭靖多次相
助于宋朝军队,致使蒙古军队多年来始终无法在战事上取得任何进展。由于他往
日的功绩,蒙古大汗对此人又是佩服又是痛恨,蒙古军中更是无人不知郭靖的大
名。

  只是此人近年来销声匿迹,已有数年未在江湖中走动,此刻竟突然现身于蒙
古境内,实在是令霍都不得不惊,不得不惧。他心中退意已定,立即拱手一礼,
也以蒙语交谈:

  「原来是金刀驸马驾临,请恕我有眼不识泰山,既然事已至此,小王即刻告
退了。」

  郭靖同样拱手回礼,却是一言不发,眼中充满责备之色。霍都自觉没趣,便
招手下令撤离。在场的贼众均是中原人士,听不懂蒙古人的语言,谁知两人叽里
咕噜说了一通之后,霍都竟会下令撤退,所以每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但是上命难违,既然头领发话,他们自然要遵照命令行事。何况以对方的武
功修为,他们人数再多,也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着。

  看着群贼一个一个远远离去,郭靖渐渐放松下来,又多等了一会儿,直到看
不见任何动静他才算完全安心,略一思量便准备就此离开。正准备离开的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粗硬的声音:

  「恩公留步!」

  郭靖闻声转身,见墓道中缓缓走出两人,那老妇的腿脚显然还不够利索,被
蒙着面纱的少女搀扶着一瘸一拐,正是适才被他救下的孙婆婆和小龙女。

  两人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孙婆婆散乱的白发简单的扎着,身上的污泥也是
一副清理过的样子。小龙女被人扯散的衣裙已经重新束起,可能是受到惊吓的关
系,腰间玉带绑的极为紧密,好似再也不愿松开一般。

  其实险境过后,孙龙二人便想出墓向恩人道谢。只是她俩一个蓬头垢面,一
个衣衫凌乱,生怕如此形象会失了谢恩礼数的两人,开始互相帮忙整理起对方的
仪容和衣着来。谁知郭靖突然一声不吭地就要离去,孙婆婆就带着小龙女忙不迭
地追了过来。

  见两人靠近,郭靖立刻大步走上前去,恭敬地抱拳行礼:「老人家,你的穴
道才刚刚解开,还不可以多加走动的。」

  孙婆婆哈哈一乐:「恩公放心,老婆子虽然年纪老迈,但这腿脚还算结实,
不去管它自然就会好了,只是恩公为何急着要走呢?」

  「这古墓圣地本就是清净之所,既然危局已过,此时又是深夜,在下自是不
便再多做打扰了。」

  郭靖虽然武功深不可测,但他天性纯和,待人接物都是礼字当先,孙婆婆不
禁对他十分欣赏:

  「今夜遭奸人围攻,若不是恩公出手相救,我家姑娘必被那蒙古鞑子所害,
老婆子在此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说罢她竟然跪下磕起头来,一旁搀扶的小龙
女也跟着欠身行礼。

  这一跪倒是把郭靖吓得不轻,他一向尊长慈幼,赶忙扶起二人:「二位无需
多礼,江湖中人,行侠仗义乃是本分之事,在下实是不敢贪功。」

  他又向小龙女躬身赔礼:「刚才事出紧急扶住了姑娘,若是在下有何僭越之
处,还请姑娘多多赎罪。」话中之意,是为那个十分意外的拥抱而赔罪。

  宋人最重礼法伦常,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食不连器,坐不连席,就连吃饭
落座都不可以距离过近,何况是当众搂抱女子的身体。

  只是小龙女长居古墓,对这些凡礼俗规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这个男人不仅救
了婆婆的性命,还保住了她的一身清白。回想被他紧拥入怀时那种安心又踏实的
感觉,小龙女忍不住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师父,不知不觉间,眼底又有些热了起来。

  少女的伤感神色,让郭靖立刻慌了起来,还以为是自己的无理折辱了对方。
别看他老大不小,连老婆孩子都有了,可是对待女孩子依旧是榆木疙瘩一个。面
对眼底含泪的少女,他心里想要赔礼,嘴上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见此状况,孙婆婆赶紧出言解围:「敢问恩公怎会突然来到这荒山野岭中呢?」

  倍觉尴尬的郭靖也想岔开话题,忙接口答道:「在下本是上山办事,无意中
看到了林中的有奇异的火光,我担心是林木自燃引起的山火,才特意赶来查看。
想不到竟会机缘巧合地救了二位,或许是上天恩怜,有意引在下来此相助吧。」

  「上天……恩怜……」听了郭靖的话,小龙女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乞求过上天,
也乞求有人能来救救婆婆:「难道他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吗?」

  怀着这份半信半疑的心情,小龙女明眸轻抬,好奇地打量起这位天降之人来。
他身穿粗衣粗裤,轻装简服,虽然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打扮,但是他高大挺拔的身
形,孔武有力的体格,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凛然正气。此时他背对熊熊烈火,
周身上下被炽烈的火光照耀的熠熠生辉,竟真的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威猛无匹,光
彩慑人。

  正在述说来由的郭靖察觉到了少女仰望的视线,便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其
实说来也巧,他未到中年,已经与爱妻育有一个宝贝女儿,生得很是娇俏可人,
让这对青年夫妻忍不住地喜欢疼爱。

  小龙女虽已成年,但娇小的个头,细弱的身段,处处透着一股娃娃气。所以
当郭靖看到她满脸泪痕,连面纱也湿透了的委屈模样,心中不由得思念起了远在
家中的女儿和爱妻,脸上的微笑随之变得慈祥怜惜起来。

  被男人温柔又慈爱的眼神望着,小龙女感觉身心都暖和了起来,但两人如此
直接地对视,又令她莫名地漫起了一丝羞涩的感觉。少女急忙垂下了头,不敢再
去偷瞧男人,仿佛只是最简单的目光接触,已经用光了她全部的勇气。

  只顾攀谈的孙婆婆并未察觉到少女的心思,她见对方雄眉英目,气宇不凡,
待人又是如此恭谦礼貌,心中对此人的好感倍升,忍不住想要交下这个朋友:

  「老天爷的意思咱猜不透,但是恩公的大恩大德,今生今世没齿难忘。老婆
子姓孙,这是我家龙姑娘,还望得知恩公大名,来日若有机会,老婆子一定全力
相助。」

  其实郭靖这次上山,只是要为故人之子拜师求艺,并不想显露自己的身份。
但是经此一事,他为逼迫霍都退缩自报了名号,再隐藏身份已经没有了意义。而
且孙婆婆热情直爽,令郭靖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便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

  「见过孙婆婆,龙姑娘,在下名叫……」

  名字还未出口,突然一种「嘶嘶嘶」的怪响从树林中逐渐向他们靠近过来。
若是换了别人或许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动静,但曾经作为蒙古帝国的西征将军,郭
靖立刻便认出了这种响动所代表的意义。

  那是炸药引信被点燃的声音!

  他万想不到霍都竟会事先埋好了火药,败退后就狠下毒手,但此时已无暇去
想,只见郭靖双掌一翻,低声喝道:

  「卧倒!」

  两股雄浑的掌风立刻裹挟着尚未察觉的孙婆婆和小龙女,又急又猛地撞进了
墓道的深处。就在两人刚刚落地的一刻,突然间声震如雷,整条墓道都在巨响中
颤抖摇晃。

  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赶忙挣扎着就要冲出去查看,谁知墓道内已经是
堵满了大火,不但看不到那汉子的身影,甚至要出去都是痴心妄想!

  「婆婆!水!」

  小龙女立刻招呼着孙婆婆,两人一起跑进墓内取水救火。由于存水处在古墓
很深的地方,通道又是蜿蜒曲折,所以面对熊熊燃烧的大火,她们浇灭一簇火苗
又冒出另一股,水越用越少,火却是越来也大,反而有着向主室蔓延的趋势。

  久居山林的两人十分清楚,别看古墓是由巨石凿制,不怕火烧虫蛀,可一旦
爆发了连绵的山火,这密不透风的石墓立刻会变成一座闷烧的火窑,留在其中的
人即便不被大火烧死,也会被不断积攒的高温活活烤成干尸。

  随着时间的推移,墓内的温度果然在不断攀高,看来不只是墓道失火,墓外
必定也是一片火海。眼看着情势越来越危险,再去提水也不会有何作用,孙婆婆
把桶丢在一旁,焦急地大喊:

  「姑娘!救不了的,我们还是快冲出去吧!」

  「不行!」小龙女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师父和师祖的尸身灵位在此,我便
是死也不会让大火毁了古墓派的根本!」

  孙婆婆却道:「姑娘现在是古墓派的掌门!姑娘才是古墓派的根本!若是有
什么三长两短,老婆子该怎么向老主人交代,我们快逃吧!」孙婆婆曾是侍奉前
代掌门的丫鬟,所以她口中的老主人便是指小龙女的师父。

  两人还在争辩,墓道外突然传来轰轰雷响,十声,二十声,五十声,一百声,
连绵不绝如同百十条天龙在长啸,在狂吼。孙婆婆觉得情况越来越糟,只怕这座
石墓随时都会崩塌下来。她抓紧了小龙女,一刻不停地向墓外逃去。

  墓道里火势猛烈,孙婆婆冲了几次又被大火逼得退了回来,头发和衣服多处
被烤焦烧黑,而且小龙女也很不配合,总是想要挣脱再去提水救火。

  两人被高温烤的口干舌燥,加上体力的急剧消耗,手脚早就软得站立不住。
这一挣扎,孙婆婆和小龙女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人的精力有限,火的增势却是无边。在越来越近的连声巨响中,火焰如同被
强风推着,一窜一窜地扑向精疲力尽的二人。

  见大火已经袭至身前,孙婆婆立刻翻身压住瘦弱的小龙女。她的身体老迈干
瘦,刚把少女的身子压在身下,窜上的火焰便点燃了老人身上的布衣。小龙女连
忙替她拍打身上的火苗,着急地哭了出来:

  「婆婆你先走吧!不要再管我了!」自从静心功夫被破,她便一而再,再而
三的感情激动,根本拦不住眼中的泪水。

  孙婆婆明白对方的心意,可是事关小龙女的安危,她绝不会退让半分,雷声
已经越来越近:「姑娘……老婆子没……没事的……咱们快……退……」

  一经人提醒,小龙女顿时为自己的张皇失措而羞愧,她从小修习「静心诀」,
想不到功夫一破,竟然连自保都做不到了。她马上拖着孙婆婆向墓内爬去,只可
惜为时已晚,紧追在后的火苗在空中频频扫向她们。

  在极度的高温之下,衣服和头发都是一点就着。两人忙于扑灭身上不断蹦出
的火苗,爬得越来越慢,转瞬间已被接踵而至的大火赶上。

  翻滚的火焰像是一只只饥不择食的饿狼,你争我夺地扑向精疲力尽的孙龙二
人。他们躲不开也爬不动,自知必死无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两人拥抱在了一
起,无所畏惧地直面袭来的凶兽。

  然而火焰并没有如她们所想的吞没一切,在如同龙啸的滚滚震雷中,翻卷的
火舌被一股劲风击成了无数的碎焰,又全数拍熄在石壁之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
力量正在将整条墓道中的火焰消灭殆尽。

  阻挡视线的火焰逐渐消逝,小龙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高大的汉子双臂平举,
远远地站在墓道口,很明显,火焰便是被他的掌力击碎。他的样子充满疲惫,看
到两人安然无恙,脸上才算露出了放心的神色,随即整座身躯如山崩一般轰然倒
地。

  不明情况的两人赶忙连滚带爬地出得墓来,眼前的情景却令她们大惊失色。
原本的数个篝火早已不见了踪影,木茂草盛的地面完全焚毁,整座石墓的周围,
都被大火烧的焦黑一片,四处嘶嘶地冒着浓烟,一片山火过境的惨状。

  如今大火已经熄灭,各处都是断树,碎石,数不清的坑洞布满地面和山石,
而那粗衣汉子就面朝下的倒在墓道外,衣服上还有火苗在燃烧。小龙女和孙婆婆
急忙扑了上去,连连拍打熄灭余火,看着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恩公,孙婆婆
又慌又急:

  「姑娘!哪里来的大火,这汉子他怎么了?」

  「火?我……我不知道……」小龙女正忙着用小手捂熄汉子身上剩余的火星,
她已经紧张到无法同时思考两件事情。

  「那他是怎么了,还活着吗?」

  听孙婆婆问话,小龙女赶忙去探鼻息:「有……有呼吸!他还活着!」她有
些激动的喊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同样心焦的孙婆婆伸手去抬郭靖,他人高马大,昏迷后更加沉重,两人一起
用劲全力才算把人翻过身来。小龙女草草地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的粗衣很多处都
烧焦了,有的地方已经伤及了皮肉。更糟糕的是他内息杂乱,全身发烫,显然是
受到了十分严重的内伤,结合周遭奇怪的情况,小龙女似乎隐隐地猜出究竟发生
了何事。

  「姑娘,怎么样?」孙婆婆有些焦急地问。

  「此人既有外伤,又有内伤,虽然他凭着内功深厚,保住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但现下他内息已乱,若是不及时救治,极有可能会武功尽失,全身瘫痪。」

  小龙女的回答令孙婆婆很是惊异,完全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姑娘,这怎么
可能,刚才突起大火,有些烧伤在所难免。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受了
如此严重的内伤?」

  「他……他是为了救我们才……」小龙女低下头,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你看这场中断折的树木,碎裂的巨石,还有四周布满的坑洞,都是造成他内伤
的原因。」

  「但……但是,这些不是引起大火的东西造成的吗?」

  看着满地疮痍,碎木断石,孙婆婆想起那轰隆隆的雷声,不知是何物竟有如
此强大的破坏力,小龙女却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了大火,但是这些残破的木石并非是其所为,婆婆你
看那些篝火。」

  孙婆婆依言去看,原本火堆的位置已经变成了数个黑黢黢的土坑,范围虽大,
却并不是很深。小龙女继续解释:「可能是那蒙古鞑子事先埋下了什么机关,将
篝火内积存的火油散布遍地,这周围又全是极为易燃的草木碎枝,所以才会在一
瞬间引起了滔天的大火。」

  听她一说,孙婆婆果然注意到了空气中散布的油脂气味,想起那个道貌岸然
的霍都,忍不住狠狠地啐骂了一口:

  「狗鞑子装作撤退,却早已设下埋伏,真是心狠手辣!」她突然间想起了什
么,「姑娘,你说那群妖人会不会趁机反攻?」

  一想到敌人可能会随时折返,孙婆婆立刻紧张起来,警觉的注视着漆黑的树
林深处。小龙女却是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郭靖伤口上的焦衣
和污泥。看着布满了水泡和死皮,被火烧得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忍不住皱紧了秀
眉,心头一跳一跳的:「他为什么要这样拼命……他本可以全身而退的……」

  「姑娘,那这些树和石头又是怎么回事吗?」见小龙女一声不吭,树林中也
没有敌人的迹象,孙婆婆又退了回来。这句问话令少女的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
她紧咬下唇,终于说出了适才没有说出的话:

  「断树是被这他的掌力拍断的,石头是他以隔空掌击碎的,还有那些土坑石
坑都是他为了灭火,拼尽全部内力一掌一掌轰出来的,所以他才会……」

  随着一字一句从口中吐出,小龙女仿佛看到了被大火团团包围的男人,全然
不顾自身安危地以掌力灭火,一掌不够便出十掌,十掌不够就打一百掌。直到将
包围了古墓的火焰彻底熄灭,直到内力完全耗尽,直到救出了墓中的人儿,才终
于放心的颓然倒下。男人昏倒前的神情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令少女的视线开始模
糊起来:

  「他是为了救我们才……才会受这么重的伤……婆婆……我该怎么办……怎
么办……」

  今夜小龙女哭了太多次,也痛了太多次,无法「静心」的她拿不出任何主意。
孙婆婆见她这般激动,只好出言安慰道:「姑娘不要着急,我们赶快将他送入墓
内疗伤,我想像他这般侠义心肠之人,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安然无恙的。」

  「但是我……」小龙女似乎还有话要说。

  见她有所犹豫,孙婆婆继续劝说道:「姑娘,现在事关人命,此人虽是男子,
但他几次舍命相救本派,师祖和老主人是不会有所责怪的。」

  这古墓派规矩甚严,不但只收女徒,而且对男子极为排斥。门规之中就专门
有一条是限制男子进入古墓,孙婆婆以为她是因门规为难,这才动之以情地为其
开解。

  只是小龙女并非在为门规犹豫,全因对方内功深厚,她自觉能力低微,难以
施救。可孙婆婆的话不止合乎情理,更是无意之中点醒了她:「门规……或许在
本门禁止外传的独门功法中,就有可以帮助此人疗伤的方法」。

  正如孙婆婆所说,门规再严也抵不过救命的恩情。小龙女看着遍体鳞伤的男
人,救人的想法更加坚定,她点头答应了孙婆婆的提议,两人一起将昏迷不醒的
郭靖抬进了古墓之中。

  ……

  一位老妇,一名少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郭靖勉强抬进了墓室之中。
孙婆婆累得脱了力,靠在墙边大声地喘着粗气:

  「他怎么长这么大的块头……呼……差点要了我这条老命,姑娘……你看他
这么壮实的样子,哈……应该不会有事吧?」虽然不抱希望,她仍旧心存侥幸的
问。

  坐在一旁的小龙女也是气息未稳:「……此人的伤势是轻在外……重在内,
切不可掉以轻心……」

  孙婆婆略微有些失落地咂了咂嘴,本想再问有没有救人的办法,却听小龙女
招呼道:「婆婆,帮我把他扶起来。」她应了一声便上去帮忙。

  两人将郭靖扶成坐姿,小龙女则盘腿坐其身后,手臂平举,一对玉掌置于男
子脊背之上,做出了一副运功疗伤的姿态。随后她气运丹田,按着自己所学过的
疗伤功法,将两股真气从郭靖背后的穴道送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给人运功疗伤,不免会感到惴惴不安,每一个步骤都要回忆清
楚,做足准备。可即便如此,当她的真气进入对方的经脉时,还是给了她平生未
曾有过的震撼。

  那种感觉就像是溪流汇入江河,草木长于山林,小龙女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
了自己功力的渺小,知道了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感到男子体内的真
气就像是无数条沸腾大河在交流翻滚,又向是一阵阵猛烈的飓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每一条河、每一阵风都有着巨大的破坏力,却因为失去了原有的约束和疏导,
正在不断地互相消磨,势如水火。而那两股小小的真气如同是两只无辜的小兔子,
不经意间闯入了巨兽之间疯狂地厮杀,瞬间被男子体内乱流般的气涌撞得支离破
碎。难以把持之下,小龙女立刻撤手离掌,果决地切断了两人气息的连接,但她
的手臂仍是觉得又酸又痛,经脉所过之处火辣辣地疼。

  这运功疗伤与比武对阵不同,两人比武,可以用巧妙的招式取得优势。可在
疗伤之时,施救者至少要拥有与被救人旗鼓相当的内功修为,否则就会出现真气
逆流,反伤了自己的情况。所以刚才若不是小龙女及时离手,恐怕此刻又要多添
一位重伤之人。见她慌忙撤功,孙婆婆赶忙上前扶稳了她,担忧地问道:

  「姑娘!你没事吧?」

  小龙女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婆婆,我们……还是先替他处理烧伤吧……」

  两人将郭靖安置在正厅的长桌上,孙婆婆提来一桶清水,小龙女则取来剪刀、
伤药、细布等物。她俩全都卷起袖子,先用剪刀将伤口处烧焦的衣衫去除,又把
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的碎布用冷水耐心地冲洗掉,然后是冷敷,上药,包扎。

  一通繁复地处理下来,不但孙龙二人紧张得呼呼直喘,就连昏迷不醒的郭靖
也闹得一身虚汗。小龙女用手帕细心地擦去男人脸上的汗水,看着那双因为痛楚
而皱紧了的眉,内心只感到一阵担忧:

  「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一定很痛,很苦吧……」

  脱口而出的问话令孙婆婆有了一丝诧异,她抬头看向仍在细致照料的少女。
或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小龙女的情绪较之前平静了许多,脸上依旧是泪痕斑斑,
但神态中已经看不出任何激动和伤感。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也曾被火伤过,那种稍微一动就像是皮肉被撕裂开来
的感觉,至今仍是记忆犹深。」

  小龙女回忆往昔的说话,语气却正在变得越来越平静,孙婆婆知道那是「静
心诀」正在发挥功效,无情地封阻着少女的真情流露。

  「那时我不喜住这古墓,一到冬天又是怕冷,又是怕黑,不懂烧柴却偏偏要
去帮忙起火取暖,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说到这里,小龙女的嘴角微微地勾起
一抹微笑,但转眼间又恢复淡然地继续说着:

  「后来我疼的大哭起来,还是师父和婆婆边逗边哄的给我处理伤口,那时师
父就是这般为我擦汗,寸步不离地照顾我。」

  默默倾听着小龙女诉说对故人的思念,孙婆婆也回忆起了曾经的那段回忆,
她不自觉地看向少女的手臂,在那卷起的衣袖下,一双白皙的腕子细嫩无暇。过
往的伤疤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右臂上一点清丽的嫣红。

  只听小龙女接着说道:「若是师父仍然在世,便一定有办法就救下这汉子,
可是我……」忆起师父的恩情,想到自己的无能,一股难以言说的苦闷逐渐在胸
口聚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姑娘!」察觉到不对的孙婆婆急忙扶她坐下,又接了一碗清茶递到小龙女
面前:「姑娘,你今天太累了,先歇一歇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身心俱疲的小龙女听话地坐在一旁休息,看着孙婆婆一会儿给男子喂水,一
会儿又去清理墓中的尸体,随着心绪逐渐放松下来,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昏睡了过
去。

  恍惚间,小龙女听到几个不同的声音在细细作响。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见到主室中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干净整洁的好像从未有人闯入一样,昏迷的男
子被一块薄盖着,安静地躺在长桌之上。

  不一会儿,孙婆婆从墓道走了进来,似乎是墓外来了什么人的样子,小龙女
好奇地问道:「婆婆,是谁在墓外?」

  「是全真教的几个臭道士,他们的巡夜发现这边起了火光,便赶过来查看情
况,如今正等着姑娘回信儿呢。」

  小龙女点点头确认了情况,稍作思考后说道:「告诉他们是前些天的妖人又
来作乱,既然现在大火已经扑灭,就请他们回去吧。」

  「明白了……」孙婆婆口中答应着,却仍在墓内迟疑着没有出外回话。小龙
女看出她似乎有话要说,便问道:

  「婆婆可还有别的事?」

  「姑娘,那几个道士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助,我在想……」说着,孙婆婆的目
光转向了长桌上的郭靖,意思很明显,既然她们无法救治此人,何不将其转交给
全真教的道士们。

  小龙女也十分的清楚,在现今的情况下,孙婆婆的想法确实是最保险的选择。
既不需要自己冒着风险为其疗伤,又可以让男人能够得到良好的救助。全真教乃
是名门大派,门下又是高手如云,倘若有了他们的帮助,此人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恢复如初的。

  「可是……」

  明知这是最好的选择,明知送走男人对大家都好,可是小龙女还是不愿接受
这个提议。一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令她冲动地想要拒绝孙婆婆的
提议。

  「可是他这么……这么虚弱,轻易搬动会害死他的……」她偏着头,编出了
一个看似可以信服的理由。

  「姑娘放心吧,道士们人数充足,不会让他受苦的,实在不行还可以用树枝
做个架子抬他过山。」孙婆婆还以为她放不下心,便好心地安慰着。

  「可是……如果那帮妖人在半路截击他们怎么办……」

  「我看这几个道士的身手都是不错,如果姑娘不放心,老婆子也可以随行护
送。」

  「可是……可是外面天还那么黑,攀走山道太过危险,要不要等……等天明
再走……」

  「姑娘,救人要紧,若是延误了救治的时间,恩公有何闪失,我们岂不成了
恩将仇报之人。」

  「可……可是……」

  再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借口,小龙女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撑起仍旧无力的
身躯缓缓靠近长桌。男人的眉目越来越是清晰,那浓眉皱着,双目紧闭着,额头
渗满豆大的汗珠,看不出任何好转的迹象。

  小龙女拿起手帕,浸在冷水中泡了一会,随后拎出,拧干,至少在分别之前,
她想再为男人擦一次汗。谁知当她拿着湿帕的手触及郭靖满是汗水的额头时,一
股热烫令她像是触了电一样的慌忙缩手。

  「他……他的头好烫!」

  感觉到异状的小龙女惊呼出声,孙婆婆立刻上前检查。果然男子的全身上下
都热的滚烫,同时口中也开始含糊地喃喃自语起来。孙婆婆又再点起半截蜡烛,
只见他脸色涨的紫红,显然是因为受伤而引起的发烧反应,必须及早进行治疗,
否则伤情只会越来越重。

  「姑娘,他全身发热!要是再继续这样烧下去恐怕挺不过今夜了,我们快把
他送去全真教医治吧!」老人急切地催促着。

  「不行!」小龙女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他急火攻心,来不及了,快把他扶
到玉床上去!」

  「可是……」孙婆婆还想再劝,小龙女却已然径自去背郭靖,她人小力微,
又心慌意急,结果连扶人坐起都做不到。见她如此固执,孙婆婆别无他法,立即
上去帮忙,将郭靖扶进一间屋内。

  屋中空荡荡的,如前厅后堂一样并没有多余的陈列摆设,有的只是一块宽不
足两人的长条形青石。上面铺了张简单的草席,一幅白布当作被子,此外别无他
物。

  这块青石便是小龙女所说的玉床,又名「寒玉床」,是以极北之地数百丈坚
冰下挖出的寒玉制成。睡在上面冰冷难熬,便会运起全身功力抗拒这份寒意,久
而久之,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习惯性地练功不缀,是练武之人可遇而不可求的至
宝。平日里小龙女每晚都会睡在这寒玉床上练功,她知道玉床寒冷如冰的特性,
便想借此压制郭靖体内不断增温的急火。

  「刚才明明给他治疗过伤口,而且也用冷水降过体温,怎么会突然急火攻心
的?」孙婆婆能够感觉到郭靖的体温正在不断攀高,一边把人放上玉床一边问道。

  「刚才他内力耗损过度,真气失控,全身经脉如被火烧,这是其一;他身受
烈火灼伤,体力急剧消耗,导致体温不断升高,这是其二;他自身的阳气本就过
盛,久郁化火,这是其三;在这内外伤交加之下,三火齐生令他体内的火毒聚集,
实与练功走火入魔无异,他现在仍然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

  小龙女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给郭靖口中喂了一些,又继续说道:「他体内
的火毒正在向心脉蔓延,如今只有留在这寒玉床上才能保住性命。我先喂了一些
玉蜂浆助他保气归元,至少要熬过今夜,等这股急火有所缓解后才能进行救治。」

  这一番解释听得孙婆婆稀里糊涂,她一向只负责墓内起居,对练武修行之事
并不十分上心,所以小龙女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既然郭靖不能离开玉床,那移
交全真教之事也只好作罢,好在之前并未透漏此事半句,也就不需要向道士们多
做口舌了。

  「既然如此,我这就将那几个道士打发了去,只是这汉子的内伤……」孙婆
婆依然放不下心,既然此人无法离开玉床,又有门规限制外人进墓,能力低微的
她们究竟要如何搭救此人。

  只听小龙女一声轻叹:「就看他有没有造化过了今夜吧,若是有所好转,我
自有办法救他。」

  「好的,我这就去办。」

  得了答复后,孙婆婆便安心地出墓去了。留在房间的小龙女双眸似乎蒙上了
一层迷雾,她又再拿起手帕,俯下身子看着男人烧得紫红的面容,一边擦拭一边
在心中苦笑:

  「婆婆真傻,你武功这么厉害,我能有什么办法救你……」

  原来小龙女适才的自信态度,只是为了安抚孙婆婆的担忧。事实上,两人内
功的差距如同一道无法翻越的鸿沟,令她所有的救人设想全部化为泡影。小龙女
深深地明白,全真教的援助是男人此刻唯一的生路,本不该进行阻拦。但是在她
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念头驱使着她,一定要亲手救下这个对自己有过无限恩
情的男子。

  「你放心,我会找到法子,我一定能治好你!」小龙女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却没有意识到她的偏执念头正在将郭靖一步步推向死亡的深渊。

  不一会儿,打发外人的孙婆婆便回到屋中,手中捏着刚才那半根蜡烛,凑近
床头查看。男人的脸色已经由紫转红,滚沸的体温也开始由升转降,她不由得大
喜过望:

  「姑娘!有效果了,他的体温开始降了!」她转身出屋,取来一杯清水便想
要给口干舌燥的郭靖解解渴,小龙女见状立即将她拦下:

  「不可!这玉床阴寒至极,滴水成冰。若是用冷水喂他,会伤了他的五脏六
腑。」

  孙婆婆忙去煮了热水,待水温合适才给郭靖喝下,随后又为其更换外敷的伤
药。见到她如此无微不至的照料,小龙女触目伤怀,不由得回想起师父临终之时,
两人也是这般守在跟前,师父的谆谆教导仿佛犹在耳畔:

  「龙儿,咱们古墓派的功夫虽然求快求奇,大大缩短了修炼所需的时日,但
唯独在内功的运用上是无法取巧的。记住!师父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要苦练静
心诀和玉女心经,抓紧提高自己的内功修为。若是遇到强劲的敌手,断然不可感
情用事,一味强拼。」

  嘱托后过了寥寥数日,师父便撒手人寰,仙逝而去了。那时小龙女年纪尚幼,
静心法门并未根深蒂固,所以在师父故去之后,她时常忍不住思念旧人,整日以
泪洗面。

  数年过后,小龙女的静心诀日渐精进,可是师父自小将她收留养育,教导武
艺,此情此恩怎么可能轻易放下。结果她每日都在后堂之中睹画思人,自己的功
夫反而停滞不前。

  现在回想起来,小龙女满心都是后悔和内疚:「若是我当初能够振作起来,
按师父的吩咐刻苦修炼心经,现在也不会束手无策,任由他经受如此苦楚了……」

  突然间,小龙女仿佛被什么点醒了一般,激动地喃喃自语起来:「……心…
…经……心经!或许……还来得及!」

  兴奋的呢喃声渐渐引起了孙婆婆的注意,她还以为是小龙女再一次情难自禁,
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上前安慰。岂料刚一转身,正好迎上少女坚定的目光,
如雾般的眸子迸射出充满希望的光芒。

  「婆婆!你照顾好他,我去去就回。」言罢,小龙女就急切地奔出石屋,消
失在了漆黑的墓道之中。

  虽然没有做出任何交代,但相交日久的孙婆婆还是能够感觉到,小龙女一定
是想到治疗此人的办法。所以她遵照吩咐,安心地等待喜讯。

  离开石屋之后,小龙女径直来到了古墓深处的另一间石室,在室内东墙上推
了几下,只见一块巨石缓缓移动,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墙竟现出一扇洞门来。小龙
女走了进去,抬头仰望,洞顶石板上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花纹符号,均是以利
器所刻,或深或浅,全部规则可言。这便是由祖师林朝英所创,古墓派的最高武
学「玉女心经」。林朝英创立这套武功,目的就是要打败全真教的掌门王重阳。

  数十年前,武林中以林朝英和王重阳的武功最高,难分高下,为了取胜,绝
顶聪明的林朝英另辟蹊径,竟然闯出了一套双人同练的奇妙功夫。此功不但专门
克制全真武功,更是以双人共练,互相扶助的方式,极大的缩短了内功的修炼时
间。

  小龙女便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前来查看,希望能以此功快速提高自身功力
救人。可是在她逐一扫视那些只有古墓派掌门才能辨别的诸般刻纹时,她的神色
变得越来越是沉重,眼中的光彩也渐渐暗淡下去。

  「想不到要练这玉女心经,必须首先精通古墓、全真两派武艺,我不懂全真
功夫,婆婆更是本门功夫都没学全,想要勉强修炼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种苛刻的修炼条件,一下子打乱了小龙女的救人计划,她原本的想法是和
孙婆婆一同修炼此经,借着短时间提高的内功为郭靖疗伤救命。可是如此看来,
她除了将人移交给全真教之外,已经别无他法。

  「不!我还有时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小龙女不甘就此放弃,她更加仔
细地研读起屋顶刻画的经文,发誓要在祖师婆婆的绝世功法中找到救人之策。

  ……

  墓道外隐约传来细细的鸟鸣声,墓中的空气也逐渐清新起来。当小龙女心事
沉重地走出石室时,恰好迎面遇上了前来寻她的孙婆婆。

  年近花甲的老人脚步匆匆,在曲折繁复的墓道中几经找寻,终于在古墓深处
的一间石室门前,找到了彻夜未归的小龙女。与临走前的满心希望不同,现在的
她心事沉重,倚靠在墙边默默地出神,完全没有发现逐渐走进的老人。

  「姑娘!姑娘!我可找着你了,那汉子快不行了,你要快快救他一命啊!」
已经没了主意的孙婆婆满脸焦急,双手不安地伸向小龙女发出求助。她激动的神
情,紧张的动作,好似真心把那奄奄一息的汉子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平日里孙婆婆便是这般激烈又急燥的脾气,相处的日子久了,小龙女自然而
然就习以为常。可是今日所见比之以往要急迫的多,也焦躁的多,她赶忙拉住老
人那紧张到发抖的双手,柔声道:

  「婆婆不要惊慌,你慢慢和我细说。」她一边领着孙婆婆回房一边凝神倾听。

  原来自从小龙女走后,孙婆婆便按照她的吩咐细心地照料郭靖,因为有了玉
床的帮助,男人焦灼的体温很快就恢复如常。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郭靖并没有就
此脱离危险,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由热转冷,脸色也渐渐变为苍白。

  孙婆婆怀疑是玉床的寒气太过强烈所致,便搜罗了墓中仅有的几张被子为郭
靖披上,又烧了热水喂其喝下。然而这些想要保持体温的方法全部没有奏效,男
人的全身上下不可避免地,落向了与高烧相对的另一个极端。

  细听着孙婆婆的叙述,小龙女开始加快了脚步。当两人再次回到玉床所在的
房间,郭靖的身体已经冰冷的如坠寒潭一般,除了口中似有似无的呼吸,几乎与
死人无异。小龙女大惊失色,立刻探他脉息,顿时感觉懊悔万分。

  「我真是糊涂,这寒玉床以千年寒气引练功之人内力对抗,提升功力。虽然
镇住了他体内的急火,但是他内息纷乱,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能够运功抵抗玉
床。如今他寒气透骨,恐怕活不过半日了……」想这汉子仗义相助,但自己思虑
不慎,以致于害了他的性命,心头一紧,忍不住又要留下泪来。

  「姑娘!你可找到法子救他啦,姑娘?」见她不声不响地楞在那里,心急如
焚的孙婆婆走近几步大声呼救,声音显得越发大了。暗自神伤的小龙女立刻被这
高亢的嗓门给「吼」醒过来,只见孙婆婆已经走近身前,皱巴巴的老脸上变颜变
色,本就慌急的神情中又图增了几分担忧。

  一时乱了阵脚的小龙女被孙婆婆看得心生愧疚,连忙忍住内心的伤感情绪,
缓缓说道:「婆婆莫要慌张,我确有办法救人……」

  平顺自然的语气瞬间将孙婆婆的焦躁驱散了大半,听说有了救人的办法,她
迅疾地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详询细问:

  「姑娘你尽管吩咐,只要能救恩公,让老婆子做什么都行。」孙婆婆也是性
情中人,就是要她赴汤蹈火也要报答郭靖的救命之恩。

  只见小龙女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婆婆,墓中的存粮还充足吗?」

  没想到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存粮是否充足!在一旁凝神细听救人之法
的孙婆婆,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她知道小龙女一向深思
熟虑,这番回话自然有其深意,便配合地答道:

  「年前的粮食耗费不多,姑娘你又少餐少食,厨室里还有很多大米白面。如
今正值入夏,墓后菜田长的颇旺,估计还能顶上一阵。」

  由于孙婆婆的身份只是侍女,并没有真正拜入古墓派门下,所以日常的衣食
住方面通通由她负责。

  「水源还稳定吗?」

  又是一句不想干的问话!不明就里的孙婆婆抬眼瞧向床边的少女,只见那张
稚气未脱的俏脸沉着而从容,丝毫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孙婆婆只得压住满心
的疑惑,继续回答着:

  「墓内的水源足够我们使用,只是必须烧煮后才可用作饮用和治疗外伤。」

  「那药石呢?内服的,外敷的都准备妥当了?」

  见终于问到了伤药的储备,一直满腹狐疑的孙婆婆终于放下心头大石,急不
可耐地回报实情:「妥当!救命的、养身的我都储备充足,即使不算这次的损耗,
一年之内也不用再去采买了!」

  「这次的损耗」自然就是在指昨夜的恶斗,现在想起那贼人的丑恶嘴脸和辱
人的污言秽语,嫉恶如仇的孙婆婆仍忍不住要咬牙切齿一番。

  听到这些墓中的物资储备得当,小龙女心中甚是满意,原本想要夸赞几句。
刚一回头便看到孙婆婆白眉倒竖,目如铜铃地低声咒骂,啐一口还要骂一声「臭
贼!」、「臭王子」,神情颇为愤恨。

  同为当事人的小龙女不问也猜的出来,孙婆婆一定又在因为前日之事生闷气。
因为自幼修炼那屏绝欲念的法门,她虽然能够理解婆婆愤怒的原因,却无法做到
心绪上真正的共情。所以看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小龙女立刻感觉到胸口的气
息为之抑阻凝滞,心中有说不出的厌烦,便转而平淡地吩咐道:

  「这些用品的存量,若在平时的确还算充足,可现在墓中多了一人,我们就
要再谨慎斟酌一下……」孙婆婆原本觉得多一人也是无碍,小龙女却没有给她插
嘴的机会:

  「婆婆,那汉子急火攻心,体内蕴有热毒。而我们这墓室阴寒湿冷,平日用
的药草都是温补助阳,应对寒邪,与他无有半分益处。」小龙女调理明晰,直言
不讳,孙婆婆也觉得很是在理,两人边走边说已渐渐靠近正厅。

  「我们吃惯了粗茶淡饭,有米有面便足够了。而他本就身高体壮,如今又深
受重伤,急待调养,在饮食方面还需要婆婆你精心准备。」

  小龙女字字珠玑,有理有据的分析,直让孙婆婆心悦诚服。她将这些事项一
一记下,盘算着天一亮便去山下采购。而小龙女此刻正说的兴起,愈加红晕的俏
脸上洋溢着热忱的神情。

  「口粮和药物还是其次,现在最棘手的是水源问题。婆婆,从今天起,除却
必需的用量,每日还要额外准备一桶水……」

  看着一反平日的冷淡性情,正在无微不至热心吩咐的小龙女,孙婆婆隐约间
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姑娘这是怎么了,她从没说过这么多话……」孙婆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情况也是她乐于见到的。

  小龙女自幼便在命令之下,练习摒除喜怒哀乐之情,只要她或哭或笑,必会
受到师父的重谴。孙婆婆虽然是热肠之人,可毕竟身份低微不能相护,又因为害
怕阻碍了她的进修,才最终养成了如今这副冷酷孤僻的脾气。

  这是孙婆婆一直苦恼的问题!也是孙婆婆无法改变的现实!

  所以,当她感受到小龙女有了细微的改变,一想到小龙女也有机会像个正常
姑娘一样体验喜怒哀乐,孙婆婆突然觉得胸口暖了起来。她殷切地注视着面前略
带兴奋、谆谆嘱托的少女,心中盼望着在自己有限的岁月里,能看到那张清丽的
俏脸上,闪耀出阳光般灿烂绚丽的笑容。

  或许是察觉到了身旁人注视的目光,又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原本滔
滔不绝的小龙女停了下来,看向身后有些出神的孙婆婆,提醒地问道:

  「婆婆!记住了吗?」

  「啊?记住了!水!水……嗯……」也知道自己没有专心谨记,孙婆婆越答
越是含糊。小龙女秀眉微皱,还以为她单纯是没有听仔细,立刻板起一张小脸:
「水的问题是重中之重!你一定要记牢啊婆婆!」

  随后便把水的需求,连带饮食补品的安排,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今后
每日准备三桶清水,两桶吃用,另外一桶烧成温水交给我。」

  「一日三餐要多备一人的分量,他昏迷在床,吃不了硬食,便做一些米粥面
汤吧。这些事情婆婆你比我懂得多,就全权由你决定。」

  「祛除火毒的汤药一日一份便足够了!他虽然是阳火邪盛,可身体依旧虚弱,
所以熬制好的药性断不可太过强烈。做好后和晚饭放在一起,统一交给我来处理。」

  这一通药水食的安排徐徐道出,直让孙婆婆越听越是惊异!如此详尽的细节,
严格的要求,竟与先师闭关修炼时的情况如出一辙。从小龙女的话中还可以听出,
她竟然打算与外隔绝,独自照顾昏迷的男子。

  这已然不算些许改变!这简直就是天翻地覆!

  早已从惊异变成震惊的孙婆婆心中忐忑,不确定这究竟是好是坏。她眼珠乱
转,斟酌着用词道:「姑娘,这些要求我已记下了,只是姑娘你身份贵重,那些
照顾人的事情,还是让老婆子做吧」

  倒不能责怪孙婆婆会心惊,其实连提出此种要求的小龙女也同样是心中难安:
「婆婆,这并非是我所愿,只是这救人的法子要求实在苛刻,而且运功期间绝不
可中途断阻,否则两人都有性命之忧。」

  疗伤里的学问孙婆婆不懂,也不在乎,可听到救人过程竟然如此危险,让她
本就犹疑的心思更加惴惴不安,她不能就这样让小龙女一人冒险:「既然如此,
更加不能让姑娘一人操劳了,还是每天由我从旁伺候,绝会不打扰你疗伤救人的。」

  孙婆婆原本就是侍女,先师修炼时就曾从旁服侍过,所以当她提出这个要求
时,本以为小龙女会答应这份请求。谁料话刚说完,就立刻遭到了拒绝。

  「不行!」小龙女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般,全身猛的一抖,一边说一双美
目也闪烁不停:「这怎……这是疗伤法门中定下的要旨,运功时必须闭关进行,
绝不可收到外界的半分影响,婆婆你在一旁,我……我没办法专心救人。」

  如此闪烁其词的理由自然无法说服孙婆婆,见老人还要再劝,计穷的小龙女
不得已摆出了掌门人的姿态,正色下令道:

  「婆婆!要救人,就必须按我的吩咐!在我闭关之时,任何人不得进入我的
石室,你不但要保证食补齐备,还要防止再有贼人入侵,别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
了!」

  小龙女这一番严词厉色的确起了效果,孙婆婆虽然不放心让她一人承担,却
无法抗拒本派掌门的的命令。何况她是自己抚养了十八年,直如亲生的女儿一般,
这叫孙婆婆怎能不从。

  看到老人不忍地点头遵从,小龙女心中五味杂陈,但她也有必须坚持的理由。
只听她叹息一声,握住孙婆婆双手,柔声安慰道:

  「婆婆……若不是因为我,此人也不会受此重伤,若不是因为我的偏执,也
不会令他失去治疗的良机。这不仅关乎他的生死,更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一切
都要谨小慎微,严苛行事。否则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你就别再
担心了。」

  其实这些道理孙婆婆心里当然明白,可是关心则乱,对小龙女那份骨肉亲情
是她一再坚持的理由。现在「女儿」在耳边的温言细语,瞬间触及了孙婆婆心中
的柔软,原本那股冲动的倔劲儿,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想许多年来的辛勤抚育,才让孤苦伶仃的重阳弃婴长大成为秀美绝俗的古
墓仙子。如今却要她独自一人去历惊涉险,孙婆婆不觉间已是眼角含泪,脸上的
笔笔岁痕也如秋叶般松弛散落。

  俗话说母子连心!自记事起两人便相依为命,见到如母亲一般的孙婆婆伤心
落泪,小龙女心口像是被堵住一般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安慰。
可怜她同样修炼了十多年的静心功夫,这种感觉只是一闪念间,便已消失的无影
无踪。

  「婆婆,我还有一项要求,望你务必照办。」

  「……姑娘请说。」

  「这门疗伤功法不仅十分危险,而且是本派最重要,最隐秘的一门功夫。所
以,若是我超过一日仍未出关……」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小龙女的双颊上红白一阵:「……若是如此,便立即
将室门封死,断不可入内查看,也绝不可让任何人有机会进入石室。」

  「姑娘!」

  听到这如同遗命的吩咐,孙婆婆心中浪潮翻涌,再也忍耐不住地老泪纵横。
她自然想争辩!她不愿让女儿去涉险!但少女眼中的恳切神情,让她把话都哽咽
在了喉咙里,只能顺其心意,点头应允。

  随后又交待了一些琐碎事宜,孙婆婆便去进行救人的准备。小龙女来到后堂,
行至西边墙壁的那副画前,画上的两位姑娘一个秀美绝伦,一个天真可爱,仍然
是之前那般模样。只见她俯身跪在画前,朝画中人庄重地拜了三拜,深呼吸了一
下说道:

  「徒儿叩见祖师婆婆,叩见师父。今日带男子进墓,实已违背门规,徒儿自
知罪孽深重。可是此人与本门有莫大的恩情,还望祖师和师父保佑徒儿能够救其
性命,届时必将自行领受一切未惩之罪责。」

  说完后小龙女又再行了三次叩首,恭敬地低着头站起,待她转身走出后堂之
时,神情中已经充满了坚定和执着。